两人说过这事，平常严格遵守学校规矩的王珂在课间用起了手机，她鬼鬼祟祟在课桌下面，打字飞快，不知道在和谁联系什么。
陈昱璐好奇伸长脖子过去瞟了眼，还没看见一个字，一只冰凉的大手就贴到她的脸上，一把给她“扇”到一边去了。
陈昱璐也硬气，在真正的巴掌扇到脸上前，她就一直不懈地在座位上摆出各种花枝招展的姿势，当然，所有的姿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脖子一定是朝向王珂手机的那一边。
经过她的努力，她终于在一堆信息中，看清了两个字，“林鱼……”
她念叨出声，一时大意的王珂听见她在耳根子旁的声音，魂都吓飞二里地，她先是飞速回头看了眼林鱼，然后睁圆了眼睛瞪着陈昱璐，小声说，“嘴巴再大点，你也别吃包子了，改吃拳头吧。”
陈昱璐看着王珂捏起来的拳头，双手抱胸一仰头，“哼，还说什么最好的朋友，永远的磐石，你当着我的面都有小秘密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大庭广众下自称自己是高磊的粉丝磐石，王珂莫名觉得羞耻，她刚张口想要解释，陈昱璐就紧接着质问，“还有你为什么提到林鱼不能给我看？你是不是在说林鱼的坏话？”
陈昱璐侧过身子，面朝王珂，侧脸对着林鱼，林鱼从题中抬头，一抬眼就对上王珂不知所措望过来的眼睛。
说她的……坏话？林鱼眨眨眼，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作没有听到，还是帮王珂说话，她相信王珂不是那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陈昱璐，王珂——”
话刚开头，王珂本着事情已经捅到正主面前，情况再坏也坏不过眼前三人你看我，我看她的心情，着急打断了林鱼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定会给你个解释！”
王珂眼镜后面的眼睛透出可信的光芒，她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陈昱璐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陈昱璐别开脸，让也不让。
王珂无可奈何，终究还是面不改色说出了那句，“高如垒石，坚如磐石——”
“石石石你！”
话音一落，周围鸦雀无声，埋头写题的同学都闻声回了头，满眼的惊恐和无助。
王珂觉得自己大抵是死了，不然这么地狱的场景怎么会在人生中出现？
但她的地狱，陈昱璐的天堂！
陈昱璐一双星星眼，眼中充满对王珂的信仰和崇拜，她高兴地拉着王珂离开了教室。
两人来到卫生间旁的栏杆，王珂三言两语给陈昱璐解释了自己和林鱼之间的事。
“所以……你说林鱼最近睡不好觉，都是因为你跟她说的，她的座位死过人的事？”
陈昱璐毫无顾忌，王珂给了她一个眼神，卫生间门口人多嘴杂，更何况学校死过学生本就是禁忌，要是有人和老师告状，指不定教导主任要来请她们喝茶。
“到那边说。”王珂边走边说，“我和她说的，是我之前在学校论坛里看到的帖子，不过帖子大概率是假的，我也没想到对林鱼的影响这么大。”
“这和你背着我玩手机有什么关系？”陈昱璐这次脑筋转得快，“你是在找之前看过的帖子？然后告诉林鱼，你说的都是假的？”
“以前的帖子早就删干净了。”
“那怎么办？”
王珂和陈昱璐在楼梯的转角处停住，王珂看了眼四周，大概是快要上课，楼梯上下已经没什么人，“还记得寒假我和你提过的学姐吗？”
陈昱璐想了想，“你向她咨询常大自主招生流程的那个学姐？”
王珂点头，“学姐当时就和他们在一个班，她肯定知道一点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旁敲侧击问了下，学姐似乎不太想提过去的事。”
“那怎么办？”陈昱璐眼神清澈地盯着王珂。
王珂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张口损她，“你是复读机吗？前前后后就一句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直接问了学姐，他们是不是都从——”
后面的话她用嘴型告诉了陈昱璐，“学校跳楼，死了？”
陈昱璐望着王珂的嘴巴，心里一跳，“然后呢？”
“哪还有什么然后，我还没等到学姐回消息，你就非要大嘴巴，还说我说林鱼的坏话，我这逼不得已，不是和你一起出来了？”
王珂反客为主，轮到她抱胸，斜眼看着陈昱璐。
陈昱璐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小小弯了点腰，讨好地手指拉上王珂的袖子，“这次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王珂撇开她的手，陈昱璐像个八爪鱼似的又立刻缠上去，两人你来我往，没两下头顶的喇叭打响了上课铃。
“这节什么课？”
王珂一问，两人目光相对，同时出声，“体育课！”
正好不用回教室，她们可以直接下楼到操场，两人转眼忘了上一秒的事，又手挽着手，欢快地往楼下走。
走到一半，王珂想起不对，拔腿跑回教室，当着林鱼的面，从桌洞拿走了手机。
林鱼生理期，她的肚子从早上就隐隐作痛，这会儿疼得更厉害，王珂和陈昱璐出去说话的功夫，她找了其他同学帮她向体育老师代请个假。
体育课，人都走光，班里空下来，林鱼手捂着肚子，脸贴在了垫有几本书的课桌上。
她闭上眼两分钟不到，风风火火出门的王珂和一阵风一样，又回到了班里。
王珂抬手扶一下因为着急跑路下滑的眼镜，她在林鱼的课桌上，用手指敲了敲。
林鱼睁开了眼，迷茫地望向王珂。
王珂不等气喘匀，“那些小道消息都不是真的，你知道吗？明珏是在家中坠楼身亡的，而蔺玉，他在十九班的坠楼，是个意外，但是——”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王珂的气跟不上，她中途停下歇了歇，接着说，“蔺玉没有死。”
“这下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跟不上王珂脚步的陈昱璐总算爬到四楼，她扒着门框，“说了吗？说了赶紧走，班主任往这边来了。”
越是临近高考，班主任反而越是不希望他们闷头坐在教室里，所以一到体育课，她有空就会来班里看看有没有人故意逃课。
王珂上半身没动，下半身已经朝着门的方向要跑，“我都和你说了啊，这次保真，你你你睡个好觉。”
王珂走了，她的声音却留在林鱼的脑海，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明珏死了，蔺玉没死。
那么在医院的，到底是谁？
林鱼的瞳孔颤栗，她的下腹仿佛在从她的全身抽取血液，她感到全身发冷。
班主任从前门看到坐在座位上的林鱼，指责的话到嘴边，在看见林鱼发白的唇色后，也只说了声，“好好休息，不舒服尽早和我说。”
林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班主任的，她只记得肚子的疼痛骤然加剧，逼得她不得不趴在桌子上，疏散了紧绷的思绪，哄着自己闭目养神。
就这一会儿的时间，她又入了梦。
“嗡嗡嗡——”
电锯切割皮肉的声音在耳边盘旋，林鱼低头，看见你自己的手里拿着一把电锯，已经将自己的肚皮从中间切割开。
她像一个没有自我的傀儡，在主人意识的操控下，丢开电锯，她把手伸进了腹腔内，精准地抓住制造痛苦的器官。
她用右手把整个子宫掏出来，左手的手心向上，像是等待助手递到的医生，掌心里凭空就多出一把手术刀。
没有丝毫的犹豫，握紧到的一瞬，她对准手里的子宫，一刀划下去，子宫被切开，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
她学着关卉处理鸡肫的样子，一刀不行，又接连划了几刀，直到把整个子宫的内壁展开在她的眼前。
内壁上挂着将落不落的内膜，在子宫剧烈的抽动中，内膜许久才从内壁上脱落不到一分，而它粘连在内壁上的部分，将这剥离一分的疼痛放大数十倍，传到了林鱼的大脑。
林鱼轻微皱了下眉，她坐在地上，把子宫摊开在浅浅的水面上，然后拿起手里的刀，对着残留在内壁上的内膜下了手。
内膜顽固，像是手指上与新皮界限不明的老皮，只用刀背，难以完全去除，林鱼刮着刮着红了眼，把手中的刀背换成了刀锋。
刀锋锋利，不到两下就把子宫内壁刮成鱼鳞一般的烂肉，可林鱼似乎完全觉不到痛，她一下又一下，在荼蘼的烂肉上，全身心地贯入到那块似乎与内壁生长在一起的内膜上。
她刮入了迷，较真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滴落，晶莹剔透的汗珠在刀身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林鱼不由得闭了下眼。
她没有看见刀身上的汗珠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而后在她的身周升起大雾。
雾气向着她聚拢，轻触到她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凉的触感让林鱼一下子顿住，她恍然抬起头，望向周围着不知什么时候四起的大雾。
雾气还在她的四周缠绕，她因为和内膜较劲升起的体温缓缓下降，林鱼恍然就从着了魔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这雾气……有些眼熟。
她记得也有一个人……神，在她的梦里化作了一缕雾气，悄悄逃跑，他是谁来着？
林鱼站起身，她伸手去摸雾气，可雾气似乎有所感应，在她伸手的时刻，就立即四散。
林鱼不甘心，上了两只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抓，雾气后退，她就上前，从一开始的小步迈着，到现在，她向雾气的最远、最浓郁的地方奔跑起来。
可雾气总是快她一步。
总是捉不到的感觉让林鱼心底油然生出一阵慌乱，她忍不住冲雾气喊，“等等！”
发干的喉咙发出干哑的声音，嘴巴比大脑更先记起了大雾的姓名，“明珏！”
名字一脱口而出，大雾和林鱼同时怔愣，两人连同时间凝滞在这暗无边际的空间里。
是明珏吗？那个因为被她抓住，反而没有听到谢谢，只听到责怪的考神，明珏？
可不对，有人告诉她，明珏死了。
这个人和她说，“当时明珏的同桌就是……，在明珏跳楼后不久，……似乎也因为承受不住精神压力，当着同学的面从窗户跳了下去……”
“这下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是这些，脑海中的声音乱成一团，林鱼妄图整理出思绪，脑仁却和要裂开一般的疼，每每想到关键的地方，总是一片空白，匆匆略过。
大雾是谁？
“你知道吗？明珏是在家中坠亡的。”
“而……，他在十九班的坠楼，是个意外，但是——”
林鱼双手抱住脑袋，她紧闭眼睛，回想的声音像是一根根针，不断地扎入她的脑海，试图封住她回忆的神经。
“不是明珏，他不是明珏！”林鱼叫出声，她的眼角因为疼痛渗出眼泪，泪水从眼眶直直坠落，像是曾经看到过的某个人，就那样的从窗户跌落。
泪水落到林鱼脚下的水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涟漪到最尽头，触碰到大雾的边缘。
大雾仿佛动了下。
林鱼睁开了眼，她敏锐地瞧见这一幕，漫无目的的目光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焦点，她望向大雾的最中间，喃喃出声，“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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