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再次站在513的病房前。
她的双眼透过门，看向只能看到床尾一截的病床。
蔺玉就躺在上面，三年如一日，如果没有遇见她，他或许就不会遭遇身体情况恶化的境况。
他或许还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睁开眼睛，再看一看这个世界。
可是一切都因为她不分青红皂白的两句话给毁了。
林鱼低下头，内疚从心底蔓延到口舌，她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叮当！”
走廊的一头传来金属掉落的声音，林鱼闻声转头，视线顺着地面，看见静悄悄躺在地上的水果刀，没有两秒，刀的主人弯了腰捡起刀。
谭君拿着刀，刀尖朝上，刀锋的那一面正好对向了林鱼。
林鱼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她立刻从蔺玉的门前退开两步，语无伦次地说，“阿……阿姨。”
谭君似乎忘记了她是谁，“你是谁？”
林鱼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谭君不记得她的脸，她也没有告诉过谭君她的名字，如果要说她是谁……
她侧过脸瞥了眼513，还是不打算提明珏和蔺玉两个人的名字，“我不是谁。”
谭君歪头思考了片刻，她忽然拔高音量，把手中的刀尖指向林鱼，“你撒谎！你说，你是不是来害明珏的？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碰他一根手指头。”
面对谭君的失控，林鱼内心慌了，但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她伸出双手，手心朝下，呈安抚人的姿势，“阿姨，你不要激动，我不是来伤害明珏的，我是……”
我是来和蔺玉说对不起的。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不确定谭君作为明珏的母亲，对蔺玉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怕提到蔺玉，反而会适得其反，激怒谭君。
“我是明珏的朋友。”之前谭君把她当成来探望明珏的朋友，神情高兴，希望她这么说能唤醒谭君的一些记忆。
可谭君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水果刀往前伸了伸，开始向林鱼步步紧逼，“胡说！明珏没有朋友！”
林鱼的心中一惊，她盯着谭君一连走出好几步靠近她的动作，她的目光放远，先是看了眼谭君的背后，而后她回过头，瞄了眼自己的后方。
逃生通道的楼梯在谭君的身后，不知道停在几层的电梯在她的身后，万一谭君冲过来，她逃向电梯也有可能是死路一条，眼下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她躲进蔺玉的病房，然后关紧门。
可是这会不会连累到蔺玉？谭君现在还能分出明珏和蔺玉吗？要是认不出，再加上病房的门不能反锁，再赶上门板不够厚实……这样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林鱼只能边思索着，边往后退。
“你们都说是他的朋友，朋友为什么不救他？朋友为什么要害他？把他逼到那样的地步！”谭君的语气越来越狂躁，说到最后，她放下了手，一边跺脚一边疯狂地摇头。
看她这样，林鱼愣在了原地，比起戾气，她感到更多的是从谭君身上逸出来的悲伤。
“阿姨。”林鱼张口，她理所应当地把谭君口中的你们理解成她和蔺玉，“不是这样的，蔺玉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一直都把明珏当成最好的朋友，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不再挨打，以失去朋友为代价，阿姨，你误会蔺玉了。他……他也很痛苦。”
她一着急，把之前的顾虑全都忘记，在谭君面前提起了蔺玉。
听到“蔺玉”的名字，谭君忽然不动了，她迟缓地抬起头，双眼没有光彩地胡乱看着，“蔺玉，蔺玉……是谁？我要找明珏，明珏还在等我，明珏还在等我……回家。”
她碎碎念叨着转了身，又重新提起水果刀，竖握在自己的胸前，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林鱼看着离她下巴不到一厘米的刀尖，目光绕过谭君，再看一眼前方的楼梯，她“哎”了声，立刻小跑着跟上谭君。
刚走进逃生通道，通道的门一扇开着，一扇关着，林鱼下台阶到一半，背后蓦然汗毛直立。
不对，她和谭君前后脚进的楼梯间，怎么会这么一会儿时间，上下不仅看不到谭君的人影，更是听不到一丁点脚步的声音？
林鱼猛然回过头，她看见谭君就拿着刀，站在关着的门后，低声说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谭君瞬间抬起眼，魔怔道，“你是在找我吗？”
林鱼的左右脚隔有一级台阶，谭君的话音一落，她一时不知道上还是下的左脚当即站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倒去。
摔下楼梯的过程漫长又短暂，林鱼只记得闭上眼睛前，看到谭君的最后一眼。
看见她摔下去的那一刻，恐慌转瞬了布满谭君漠然的脸，水果刀从她的手中脱落，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来的手立刻收了回去。
再然后的，林鱼就陷入了黑暗中。
“不是我，不是我推的……”
“谭君，你在那里干什么？”来找谭君的护士看见谭君面朝楼梯口，正失神地摆手，她冲过来，顺着谭君的目光看过去，在楼梯上没有看见什么后，她谨慎地往前走了走。
两层楼梯的中间，一个陌生的女孩昏迷不醒躺在地上，她的头下面淌出一滩血。
护士顾不得谭君，马上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的同时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何女士，你认识这个女孩？”
李护士看着满脸担忧，坐在林鱼床边的优雅女人，随口一问。
何晓诗的手从额头上捋过垂落的发丝，摇了摇头，“不认识，但这件事可能和谭君有关系，她那个样子……还是我来给这孩子的父母一个交代吧。”
她抬眼看李护士，“还没有联系上这孩子的父母吗？”
李护士无奈叹了口气，“没有，这孩子随身带着手机，但我给她联系人中的爸爸妈妈打电话，接连打了四五个，但没有一个接通的。”
“这孩子看着还是个学生，能在这个时间点到医院来的，如果没有父母陪同，大概是住宿生，父母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个时间在医院出事，等再晚些，天稍微亮起来的时候，大人都醒了，可能就会有人接了。”
李护士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楼梯间，要是真的和谭君有关系……”
她把望向林鱼的视线转向何晓诗，“何女士，你最好有个准备，谭君现在的精神状况，其实已经不适合接近你的儿子了。”
何晓诗的背影一愣，她低下头，看着这个和她儿子一样，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孩，良久，她终于开口回答，“我知道了。”
李护士看着这个全身无一处不透露着疲惫的女人，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宽慰她，但……这三年来，什么话他们医生和护士都翻来覆去已经说尽，何晓诗的心里也比谁都清楚，哪些话是真的含有希望，那些话又是只作安慰。
“李护士！”有人叫李护士。
李护士回头看了眼，“这就来！”
“何女士，我还有事要忙，有情况你再叫我。
说完，李护士从这里离开。
何晓诗在林鱼的床前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护士又给关卉和林业打了几个电话，两人没接，直到中午过后，林鱼的手机响了。
何晓诗接过来，“喂？”
关卉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心里瞬间提起警惕，“你是哪位？这不是林鱼的手机吗？”
何晓诗的手心揉过眼睛，声音难掩疲惫，“请问你是林鱼的母亲是吗？”
“是啊。”关卉疑惑，“林鱼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
“是这样的，林鱼现在在市医院，她的头部受伤，还没有醒过来，你方便赶来医院吗？具体的细节我会在医院，当面和你说清楚。”
“医院？”关卉的眼珠子转了又转，这个时间又不是周末，林鱼怎么会在医院，要是在学校受伤，也应该由林鱼的班主任通知她才是，“你是林鱼的班主任吗？”
面对关卉的提问，一夜没睡的何晓诗反应了会儿，“不是，我是……发现林鱼摔倒的人是我的朋友，因为一直没有联系上你，所以我替我的朋友在这照看林鱼。”
她的解释有迟疑，这更让关卉怀疑，是不是林鱼的手机丢了，转而到了哪个骗子的手上。
她可从新闻上看到过，最近的骗子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给在外孩子的父母，说孩子车祸重病，让父母打钱。
父母长期见不到孩子，收到短信和电话，哪里还记得分辨真假，都是担忧过头，二话不说就上银行给孩子打钱，生怕耽误孩子治疗。
想到这，关卉本来对林鱼就没多少关心，她只是气林鱼不出校门，还能把手机弄丢，平白给她添加麻烦。
“这样啊，伤的不严重的话，等林鱼醒了，叫她自己回学校，伤的严重的话，就不用治了，叫她死在医院就好了。”
关卉懒得和骗子多费口舌，说完就挂断电话。
何晓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死在医院就好？对面的人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吗？为人父母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还是当着孩子的面？
她看着黑屏的手机，气不过地又打过去，“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不管再打几次，都是一样的语音提示，何晓诗也反应过来，这不是打不通，而是对面已经把她的号码拉黑了。
这可是她女儿的号码！
何晓诗把手机轻放到床上，她的目光落在林鱼的脸上，心里一阵酸痛，要是林鱼睁开眼，一个亲近的人都不在她的身边，她该有多难过……
本就没休息好的脑子一思索更加混乱，她两手对着太阳穴按了会儿，这才想起早上打到林鱼手机上的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说是林鱼的同学，经过她的告知，那位同学也告诉了班主任林鱼在医院的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没有通知到林鱼的家长，以至于现在弄成这个局面。
何晓诗把手机拿起来，找到联系人“程朵”的通话记录，打了过去。
还好程朵是个能沟通的同学，她简单说了两句，程朵就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和班主任通了电话，班主任又打给关卉，这一波三折，关卉总算愿意相信，拿林鱼电话的不是骗子，而林鱼此时此刻真的躺在医院里。
关卉和林业过来需要时间，在他们来之前，林鱼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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