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盒饭店里,每人花八块钱,两荤一素,把盒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有剩。
吃过饭,两人坐公交回学校。
中午的时间,公交没什么人,得欢和霁云坐在公交后门的第一排。
得欢的精力终于在上了公交后耗尽,困意来袭,她靠着公交窗户闭上了眼睛。
没人的公交,司机开得快,自然也就不平稳,得欢靠在窗户上的脑袋像个榔锤似的,邦邦邦地往窗户敲。
霁云坐在旁边,得欢睡着的样子可爱又迷糊,他看得一时入神,等想起来伸出手给得欢和窗户之间添加一层缓冲的时候,得欢的头蓦然换了方向。
肩膀上重重砸下一颗脑袋,霁云竟然不觉得疼,他只觉得心里同时被什么击中。
“咚,咚,咚。”
司机师傅速度不改,得欢像是寺庙撞钟的钟杵,一下一下地撞击上霁云这口沉寂已久的古钟。
路总有头,公交总有终点,车到站,得欢不用霁云叫,先是把头回正,然后睁开了眼睛。
她扒着面前的扶手,向窗外的站台张望,眼看就要到胡大的公交站台,她赶紧抬手拍拍霁云的胳膊,“师兄,到了,要下车了。”
霁云起身,和得欢在车停下之前,在后门处等待下车。
下车后,霁云的右肩又酸又疼,他装作不经意地捏了捏。
得欢看见他的动作,关心地问,“师兄,你肩疼?是不是在实验室坐太久了?”
霁云瞥一眼一睁眼就什么都不知道的得欢,起了心思揶揄她,“也不知道是谁,在公交上补个觉和搞装修似的,那头,就和小品里的锤子一样,大锤八十大锤八十,一个劲地往我肩上砸。”
得欢能不知道霁云说的是她?她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师兄,对不起,你肩膀没事吧?要不我给你买个老年人捶背专用的锤子吧?”
霁云走得快了些,得欢小跑着跟上,“晚上跑步遇到的婆婆都说,这个可好用啦,师兄,好不啦?”
霁云突然停下,得欢不出意外地撞上他的肩头,整个人摸着额头,仰头懵懵地看着他。
他一下子就没脾气,平平和和说出那句,“你看我像个老男人吗?”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
老男人?得欢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这个锤子,它肯定是老少皆宜,不只有老男人可以用,你这个年龄的男人也可以用的。”
越解释越乱的得欢彻底跑偏,一口一个老男人。
霁云的喉结滚动,他只是口误,把老年人说成了老男人,但从得欢的口中,听到她称呼他为男人,他的眼神幽幽,盯着得欢,意味不明地说,“知道我是男人就好。”
得欢轻轻皱起眉,她当然知道啊。
霁云看她满眼迷茫,他无奈敛去眼底情绪,继续往前走。
“师兄,说真的,我给你买一个吧。”得欢背着手跟着他。
“吃双皮奶吗?”霁云转移话题。
小吃货得欢不可能不上钩,“好啊,今天食堂有卖的吗?这个时间……”她苦着脸,“有会不会也卖完了啊?”
霁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叫室友买了两份,放在寝室,你到操场等我,我回去拿。”
“真的吗?”得欢的眼睛亮起来,“师兄,你太好了!”
霁云嘴角弯弯,和得欢在分叉路分开,他回寝室拿到双皮奶,走到操场的观众席上,得欢在等他。
两人坐在观众席,一人左手捧一个双皮奶,右手拿一个塑料小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太阳当空,足球场上有人外套蒙在头上,躲在阴凉的角落里睡觉,有人和朋友围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说说笑笑些什么。
得欢看向绕着塑胶跑道,独自颠球前进的人,她问霁云,“师兄,你平常打球吗?羽毛球、乒乓球,篮球什么的。”
霁云人愣了下,低垂的眼眸盯着手中的双皮奶,“不打。”
得欢不解,“为什么?师兄你看起来不像是不会打球的样子。”
霁云塞一口双皮奶,等双皮奶滑进喉咙,他才开口,“一起打球的人不在了。”
得欢没多想,只以为霁云说的是大学毕业后人各有志,他和朋友各自因为理想奔赴五湖四海,所以不在一起的意思。
但分别终归是个伤感的话题,她立刻转了话题到自己身上,“师兄,你知道我喜欢打什么球吗?”
霁云不假思索,“排球。”
得欢咬着勺子,“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喜欢排球从手上打出去的感觉,你说排球飞出去的时候,就像你一样。”
霁云侧过脸,看向得欢,“自由,又沉重。”
得欢挖双皮奶的动作一顿,她抬眼,对上霁云的目光,怔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风静了,天地之间只剩两人的瞳孔闪烁,得欢垂下眼皮,视线逐渐从霁云的脸上移到手上,她似乎没有注意过的霁云的左手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浅显错落的伤疤。
得欢的鼻子霎时一酸,她重新望向霁云,望着他已经模糊不清的脸,“你原谅我了吗?”
“蔺玉。”
“林鱼!”
陈昱璐对着林鱼的耳朵,喊得超大声。
林鱼终于悠悠睁开了眼,她揉揉酸酸的眼皮,看清眼前的人。
“你可算是醒了,今天不是要去医院拆线?我妈妈开车来接我回家,正好从医院走,送你一段路,你快起来。”陈昱璐手抓着上下铺之间的铁杆,对林鱼说。
林鱼的大脑反应缓慢,她坐起来,靠着床头,双眼无神地不知道看着什么东西发呆。
陈昱璐站累了,一屁股坐在林鱼的床边上,她伸手张开五指在林鱼的眼前轻轻晃了晃,“发什么呆?我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林鱼转过脸,一双眼睛瞪得比湖水还要清澈,她用自己的脸和陈昱璐说,什么?
陈昱璐叹了口气,“我说医院,你还去吗?”
“医院?”林鱼眨了眨眼,她刚刚好像梦见蔺玉了,蔺玉已经很久不来见她,可这次他出现……是不是因为他决定接受她的道歉了?
不对,她的对不起还没有说出口!
林鱼猛地一下爬起床,“我要去医院!”
要去见蔺玉,这一次,一定要亲口说对不起。
陈昱璐惊得张大嘴巴,看林鱼在她眼前来来回回,在五分钟的时间里穿好衣服,解决洗漱,最后背上自己的小猫帆布包,立正站在她的面前。
“我准备好了,走吗?”
陈昱璐只后悔自己没抓把瓜子在手里,她要是腿上不打石膏,高低要翘个二郎腿,吐着瓜子皮,和林鱼讲,我还没准备好。
“帮我拿一下包。”她指着自己的椅子说。
林鱼麻利地把陈昱璐装得鼓鼓囊囊的书包背上,再回过身,陈昱璐已经自己站起来。
她扶着陈昱璐,两人走出学校,坐上陈昱璐妈妈的车。
陈昱璐妈妈戴一副墨镜,穿一身黑白款的小香风套装,她一路偶尔单手轻轻扶方向盘,在从学校到市中心的一段宽阔柏油路上,一脚随性的油门,就把她们仨送到医院。
林鱼在市医院下车,她站在副驾驶的门外,低头弯腰和陈昱璐妈妈说谢谢和再见。
到医院,她找医生拆了线,全然忘了昨天和陈昱璐说的要叫医生仔细检查的事,出了科室匆匆就往楼上跑。
拆过线,秃了一块的头并不美观,林鱼从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灰色毛线帽,戴在了头上。
电梯上方的数字跳动,在四到五之前,林鱼不自觉整理自己的卫衣衣摆,然后是帽子两边垂下来的绳子,一边长,一边短,她动手把短的一边拽下来,伸手够后面的帽子,要把两边的绳子调整到一样长。
“叮!”
电梯到达五层,林鱼的帽子还没弄好,她手忙脚乱地走出电梯,一边理帽子,一边往513走。
她打理好自己的着装,站在513外深呼一口气,打开了513的门。
她迈腿踩进病房内的地板,一步一步地,像是悬空走在云端之上,直到眼前渐渐映入蔺玉的面孔,她恍然从云层落在地面,心里有了真切感。
蔺玉比上一次见面,消瘦了不少。
林鱼的呼吸一窒,她强忍着漫涌上来的哭意,将目光移到蔺玉放在身侧的手上。
他的左手夹着各种仪器,但着不妨碍林鱼看清他的手背,那里并没有一丁一点的疤痕。
白皙到连皮肤之下的血液都不鲜明的手背,不像梦里见过的多次那般,有任何一条疑似竹条抽打过的痕迹。
困在梦里的他,背负着明珏的痛苦,像是自我惩罚,困在愧疚里,醒不过来。
她真不该,利用“愧疚”这个词,对他说出永远不要醒过来的话。
“对不起……”
道歉总是开口的时候困难,一旦开了口,歉意像是卸了闸的洪水,顷刻铺天盖地涌出来。
“蔺玉,对不起,如果你可以听见,我想告诉你,之前我说的那些话,都不作数。”
“我希望你可以醒过来。”
“你听见了吗?我希望你醒过来。”
“你也不要再躲着我,如果来见我,用你自己的面目来见我,我不讨厌你,我不恨你,我……”
林鱼的眼睫扑闪着垂下来,“我很想你。”
如果你来,我会努力不再做哪些千奇百怪的梦,我会尝试建造起一桩桩平凡的、普通的,但温馨的、幸福的梦境,与你分享。
我想带你走出来。
剩下的话林鱼没有说出口,这不是她要给蔺玉的承诺,这是她给自己的约束和目标。
门锁传来扭动的声音,咔哒一声,门再次向里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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