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迟疑再三,她深吸了口气,说,“何阿姨,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知道明珏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何晓诗一愣,“具体的不清楚,只从明凌海的口中听说,明珏夜里踩空了楼梯,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谭君阿姨就没有说过什么,在她变成这样之前?”
林鱼这样一提醒,何晓诗还真想起来些不对劲。
明珏去世后两天,她和蔺谷蔺玉前去吊唁,明凌海和谭君接待他们的时候,从头到尾谭君没说一句话,只低着头沉默,不哭也不闹。
要说儿子没了,谭君悲痛欲绝,哭到没有眼泪,人都麻木,她也能理解,但偏偏明凌海送他们出门时,她回头瞥了眼,恰好看见谭君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这恨意对着他们倒也能说通,毕竟两家孩子明珏和蔺玉从小玩到大,看见蔺玉完好地活着,谭君心有不甘也是正常。
可她却觉得,当时谭君的目光,是向着关门的明凌海。
回到家关起门来,她把自己的想法和蔺谷说了,蔺谷说可能是她的错觉,叫她不要再多想。
眼下林鱼这样问,她不禁怀疑,“你是不是从谭君那听到了什么?”
以谭君和林鱼碰到的次数,还有谭君对林鱼的亲近程度来看,很有可能谭君和她说了关于明珏去世的事。
何晓诗的眼神一下子犀利,她握在肚子前的手用力握到颤抖,林鱼看得出她在尽力克制情绪。
“何阿姨,我早上见了房仪学姐,明珏和蔺玉曾经的同学,她说……”
“说什么?”何晓诗几乎破声。
林鱼比何晓诗更紧张,她的手心沁出一层一层的汗,“谭君阿姨说,是明凌海杀了明珏。”
何晓诗眼中绷紧的弦断了,她仿佛失去了力气支撑,整个人瘫在了长椅上。
“何阿姨,这有可能是谭君阿姨精神失常后的胡言乱语,房仪学姐和我都不能保证这话的真实性,我不想给你希望又让你落空,所以请你理性看待这句话。”林鱼心急补充。
何晓诗不言语,像是进入了真空里,什么也听不见,由着林鱼对她着急。
片刻,她从茫然若失里走出来,神色是不寻常的镇定,“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和我说一遍吗?”
风轻轻,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日光沿着叶隙偏移,树荫下的林鱼和何晓诗脸上渐渐出现了一道光。
“谢谢你,我知道了。”何晓诗静静听完,“你带手机了吗?”
林鱼掏出手机递给她。
何晓诗把自己的号码添加到林鱼的联系人里,然后把手机还给林鱼。
“我的手机号给你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学校,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虽然没有见到蔺玉,林鱼来医院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和何晓诗说了再见,转身就走。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何晓诗叫住她,“林鱼。”
林鱼回头,眼神茫然。
“我说的有事,不单单说的是关于蔺玉的事,你要是遇到什么事,也可以打电话和我说。”
林鱼的嘴角慢慢有了弧度,“嗯!”
何晓诗回家,把前前后后和蔺谷说了,她哀恸的眼神里掺杂一丝希望,问:“蔺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明凌海回到育市?”
蔺谷纵然无法全然相信两个孩子三个女人碎片里拼凑起来的线索,但他还是答应何晓诗,“我想想办法。”
自他认识明凌海以来,明凌海就一直对他有种近乎病态的胜负欲,这种观念常年根植于明凌海的内心,绝不会因为两三年远走不见,就减轻或消散。
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引诱明凌海现身。
眼下有什么能勾起他的好胜心,让他回到育市?学生时代有分数排名,工作以后有竞标,结婚之后有儿子……如果抛却外在的人和物,那就只剩下他个人的生命。
蔺谷深思熟虑一番,发布一条动态——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大洋彼岸,手机屏幕一小方光亮,拿着它的人手越来越紧,表情也越发阴鸷,他把牙咬出咯咯响。
“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哈,哈哈。”
他熄灭屏幕,发出了痴癫的笑声。
一周后,黄昏时刻,一座久无人打理的别墅,周围野草杂密,大门锈迹斑驳,房子的侧面已有大块的漆剥落。
何晓诗推门,门发出迟缓的吱呀,常年无人使用保养的它不能靠自己打开,只能何晓诗推一下,门开一些。
直到半扇门向里开出一道容人通过的口,何晓诗侧身走了进去。
这里是明珏和谭君曾经的家,明凌海走后不念旧情,不仅把谭君赶出家门,由其自生自灭,还把他们一家人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交给了中介售卖。
还好蔺谷从朋友那里听到了消息,出面买下这所房子。
她今天来,是因为谭君。
谭君自从上次林鱼走后,精神状况愈发稳定,她甚至可以安静地坐在病房里一整个下午,不再吵闹着要找明珏,然后到处乱跑。
而且,谭君这几天说话,表情冷静到有时候让人分不清她是在疯言疯语,还是片刻清醒的发言。
不过她总念叨着要回家,何晓诗问她为什么要回家,家里有什么吗?谭君又闭口不言,警惕地躺下,把头蒙在了被子里。
何晓诗心里犯嘀咕,索性自己跑一趟,上下翻找一圈,虽然不知道要找什么,但总有一种谭君和明珏在房子里留了东西的预感。
这东西,说不定和明凌海有关,以明珏的聪明,很有可能是明凌海家暴谭君的证据。
也说不定,是明凌海发现了这些,失手把明珏推下了楼梯。
何晓诗的眼眸一暗,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开门的一瞬间,霉气扑鼻,她拿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松开了门把手,没有把门关上。
别墅外,穿黑色轻薄外套,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紧捏着帽檐,左右观察之后,他压低帽檐,低头走进了别墅。
别墅里,何晓诗拉开落地窗帘,久不见阳光的房间突然落进一地的余晖,随窗帘扬起的灰尘在光里飞舞,舞向这三年来唯一的客人。
“阿嚏!”
灰扑腾进鼻子,何晓诗忍不住打喷嚏,接二连三的喷嚏让她眼角憋出了泪,她赶紧往后退,低头从包里拿纸。
有道暗影悄悄从她的背后靠近,在她翻找包的时候,突然,有人勒住了她的脖子!
刚找到的纸从手里滑落,脖子上的力道像挂在房梁上的白绫一样,勒着她双脚腾空,绞杀她进出气管的所有空气。
很快,强烈的窒息感让人眼前发黑发晕,她的双手扒住勒她脖子的手臂,不停的拍打,抓挠。
可这点力气堪比任人宰杀的鸡崽,一点小抓小挠,使得背后的人更加兴奋,他嗤嗤间断笑了两声,用气声道,“别急,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耳边的气息仿佛下水道里的淤泥,粘湿而伴随着恶臭,即便三年不见,这嗓音还是让何晓诗身躯一震,“明……凌海……”
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想干什么?”
明凌海强迫她的头往他的嘴巴旁一靠,“嘘——马上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手帕,堵在了何晓诗的口鼻上。
怀中的人慢慢没了动作,脖子一歪,从他的手里倒了下去。
明凌海顺势把人丢在了地上,他蹲下来,拿戴皮手套的手轻慢拨了拨何晓诗,确认面前的人昏死过去后,他捡起何晓诗的包。
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联系人里的蔺谷,他翻了下聊天记录,学何晓诗的语气,给蔺谷发消息,“我在明珏家的房子这里,你忙完了吗?忙完过来接我。”
这边刚发过去,那边就打来了电话。
明凌海面不改色,静静等着手机自己挂断,“手机没电了。”
发完,他把手机关机,随手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直到手机屏幕碎裂,机身裂成四五块,他来到厨房,拧开了天然气的阀门后,关紧窗户,虚掩上门,戴好帽子离开了别墅。
夜色渐渐降临,别墅外亮起一道短暂的车灯,而后医院的走廊传来皮鞋踩上地板的咚咚声。
五楼,走道陷入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将往日里病人的呻吟和医护的巡视通通吞噬尽。
平静又有一丝怪异。
明凌海浑然不觉,他握住513的门把手,随着门锁啪嗒一声,不仅打开了蔺玉的病房门,还打开了他肾上腺素的阀门。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口中的牙齿止不住地上下颤栗,他抬眼望向病床的人,面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哒,哒,哒。明凌海不紧不慢走到病床前,借着窗户漏进来的几分月光,有闲心地打量起蔺玉。
即便三年不见,蔺玉消瘦成这个鬼样子,但他的面容即便用火烧过,用油泼过,明凌海也不会忘记他面部每一个骨骼的走向。
蔺玉这张脸啊,长得像他爸,一样的柔和底下铺着锋利,乍看什么都不在乎,一旦触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便会露出剑刃一般的冷光,逼得人想要发疯。
明凌海不禁桀桀笑了两声,他从口袋里掏出装有不明液体的针管,取下针帽,细心地排出针管中的空气。
滋出来的一小串液体在月光下反射出银白的光,滴落在蔺玉的被子上。
“你既不想走,我便送你一程,就当是我作为明珏的父亲,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明凌海俯下身来,“蔺玉,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是他说的,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明珏成为不了赢家,”他把针头扎进输液管里,眸中狠绝乍现,“你也不行!”
“最后的赢家,只能是我!”
天边亮起了一骤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是无限吞没周围声音的耳鸣,周边的房子渐渐地,一盏一盏亮起了灯,就像医院五楼的走廊,灯从513病房开始亮起,向两边扩散。
从两侧病房涌入513的黑衣人抓了明凌海的现行,将他整个人按在了地上。
明凌海从一开始的慌乱,四肢挣扎,到如今清晰感受到抵压在背部的膝盖骨头,他认清了事实,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哈。”
留在病房里的最后一点动静,是明凌海最后的一声嗤笑。
那边别墅火光冲天,宛如白昼的亮光之下,蔺谷搀扶着刚刚醒来的何晓诗,他的手上还多出了一只黑色的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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