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吃。”谢长倦解释着,“里面早就空了。上次你收走的时候,药粒就倒进马桶冲掉了。瓶子你没扔,可能是太忙,忘了。”
萧淮昀僵硬地弯腰,捡起那个轻飘飘的白色药瓶,他盯着空瓶看了几秒,猛地将它攥进掌心,塑料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下一瞬,他伸出手径直将谢长倦从冰冷的地板上整个拉起来,用力拥进怀里。
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就好像骨骼都撞在了一起,发出闷响。
谢长倦被他勒得微微蹙眉,却没挣扎,只是安静地伏在他肩头。
隔着两层衣物,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剧烈失控的心跳,咚,咚,咚,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长倦……”萧淮昀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粗粝沙哑,“我们走。明天就走,离开这儿,去哪儿都行。你想画画,我们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下,只有我们两个。我什么都不干了,就陪着你,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谢长倦在他怀里沉默了片刻。窗外午后的阳光撒进来,在两人脚边投下模糊的影子。
“……好啊。”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找个有海的地方吧。”
“好。”萧淮昀稍稍松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指腹蹭过他冰凉的脸颊,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你想去哪儿?圣托里尼?德阿让海滩?加勒比?还是南太平洋的小岛?你说,我立刻安排。”
谢长倦迎着他的视线,眼神有些涣散,最后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哪儿都行,”他说,“……有你在就行。”
这句话很轻,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萧淮昀的心口。他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
这是谢长倦回来之后,他第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那天晚上,公寓里久违地有了点活气。
笔记本电脑摊开在客厅地毯上,搜索页面闪动着世界各地海滨小镇的图片,碧海、白墙、蓝顶教堂、蜿蜒的石板路。
空气里漂浮着咖啡的香气,还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希腊小岛的介绍页面上。米科诺斯,图片上是层层叠叠的纯白房屋,映衬着蓝得透骨的海洋。
“这里怎么样?”萧淮昀指着屏幕,“听说日落很漂亮。”
谢长倦凑近看了看,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些饱和度极高的蓝色上,停留了很久。“挺好的。”他说。
之后几天,谢长倦看起来确实多了些生气。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画具,把那些用了很久的画笔,一管管几乎挤瘪的颜料,还有几把木柄被磨得温润的刮刀,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专用的防水箱里。
他拿起一整套型号齐全却磨损严重的貂毛画笔,转头问正在打包文件的萧淮昀:“这个……能带吗?用惯了。”
萧淮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呢?反正萧淮昀是心口蓦地一软。
“带,”他毫不犹豫,“你想带什么,都带上。”
谢长倦便低下头,很轻地“嗯”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一瞬间,萧淮昀有点恍恍惚惚的。
机票定在一周后。萧淮昀忙着处理公司交接,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
谢长倦则安静地收拾着两个人的行李,公寓里渐渐堆起大小不一的纸箱。
临行前夜,萧淮昀有个无法推脱的跨国视频会议,在书房一直开到将近十一点。
结束的时候,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来,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光线昏黄。
阳台的画架蒙着布,行李箱整齐地立在墙边,谢长倦却不见踪影。
卧室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持续不断的水流声,淅淅沥沥。
萧淮昀走过去,敲了敲门板:“长倦?”
里面水声没停,过了几秒,谢长倦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有点闷,带着水汽:“我在洗澡。你先睡吧,很快就好了。”
“好,别洗太久。”萧淮昀应了一声,心里那点被连日忙碌压抑下去的不安,又隐约冒了头。
他回到卧室,和衣躺下,听着浴室里持续的水声,那水声规律而绵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淮昀盯着天花板,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
太久了。
他猛地坐起身,鞋也没穿,几步冲到浴室门前,拧动把手。
门没锁。
推开门的瞬间,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谢长倦没有在淋浴,他穿着睡衣,坐在浴缸冰凉的边缘,背微微佝偻着。
左手手腕搭在屈起的膝盖上,肤色在昏暗灯光下白得刺眼。而他的右手,正握着一把崭新的美工刀。
银亮的刀片已经抵在了左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上方,谢长倦明显出神的发着呆。
“谢长倦——!”
萧淮昀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冲了过去。他迅速夺下那把刀,金属划过瓷砖地面,发出刺耳尖叫,然后弹到墙角。
他双手猛地抓住谢长倦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骼,他第一次失了礼数,声音因为无边的恐惧和愤怒变了调:“你干什么?!你他妈在干什么?!!!”
谢长倦被他晃得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水光,却没有眼泪掉下来,他看着他,眼神空洞。
“……对不起。”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什么叫控制不住?!”萧淮昀低吼,手指几乎掐进他的骨里,强迫他面对自己,“谢长倦!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他妈到底怎么了?!”
谢长倦的目光缓缓聚焦在他脸上,那里面依旧只有平静。
“萧淮昀,”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依旧轻轻的,却字字清晰,砸在萧淮昀耳膜上,“我每天……每一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你。”
“想你对我好的样子,想你皱着眉生气的样子,想你抱着我安抚我的样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在吞咽某种苦涩的东西,“可是想得越多,我就越觉得……我不配,我真的不配。”
“你配!”萧淮昀几乎是嘶吼出来,眼底瞬间布满血丝,“谢长倦,你听清楚!你配得上所有最好的东西!你配得上我!你什么都配!不许再说这种话!”
谢长倦却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很慢,就好像真的就要筋疲力竭了。
“我不配。”他重复,“我是个废人了,萧淮昀。手废了,心……更是早就坏了。”
他抬起那只缠着绷带、依旧无力的左手,在空气中微微颤抖。“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每次坐在画架前,拿起笔,手就开始抖。脑子里是空的,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画不出来……我画不出来了。”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比任何嚎啕都更让萧淮昀觉得刺骨。
“可你还在对我好。给我最好的住处,找最好的医生,把所有的耐心和你认为最好的爱,都给了我。”谢长倦看着他,眼睛里的水光晃了晃,终究没有落下,“我拿什么还你呢?萧淮昀。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健康,没有才华,没有未来……我一无所有了。”
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萧淮昀赤红的眼眶中坠落,直直砸在谢长倦苍白的手背上,溅开细小的水渍。
“我不要你还!”萧淮昀的声音哽咽破碎,他紧紧攥住谢长倦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谢长倦,我爱你!我爱你不是因为你会画画!不是因为你有什么狗屁价值!我爱你,就只是因为你是你!是谢长倦!你听明白了吗?!”
谢长倦静静地望着他,望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绽开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昙花一现,美丽至极,也脆弱至极,转眼便消散无踪。
“……我知道。”谢长倦轻声说,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我才更难受啊。”
那天晚上,萧淮昀抱着浑身湿透谢长倦,在浴室潮湿的地面上坐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怀中的人因为寒冷开始微微发抖,他才如梦初醒,将人抱回卧室,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干,换上干燥柔软的睡衣,又哄着喂了半片医生开的助眠药物。
药效很快上来,谢长倦沉沉睡去,但睡得极不安稳,眉心始终紧蹙,放在被子外的手指时不时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萧淮昀不敢合眼。他就坐在床边的阴影里,握着谢长倦微凉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直到窗外深沉的夜色一点点褪去,天际泛起灰白。
晨光熹微时,谢长倦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对上的就是萧淮昀布满红血丝、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
“……你没睡?”
“睡不着。”萧淮昀的声音干涩,“今天不出门了,机票改签,过几天再说。”
谢长倦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撑着坐起身。“不用,”他说,“我没事了。”
“可是你昨晚——”
“昨晚是意外。”谢长倦打断他,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只是一时没想通。”
萧淮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找出任何一丝潜流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有。
萧淮昀有时候就在想,这个人真是太卑鄙了,一点情绪的蛛丝马迹都不肯给他找到。
“你确定?”萧淮昀追问,声音紧绷着。
“确定。”谢长倦点点头,甚至对他弯了弯唇角,虽然那笑容很淡,“我们去希腊吧。我想看看那片蓝,不要大张旗鼓,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最终,萧淮昀还是妥协了。
他找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长袖衬衫,仔细替谢长倦穿好,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妥帖地遮住了左手腕上那道已经淡去的红痕。
然后他提起沉重的行李箱,牵着谢长倦的手,走出了公寓。
去机场的路上,阳光很好,透过车窗,在谢长倦安静的脸上跳跃。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叶子边缘已染上些许焦黄,风过时,簌簌作响,撒下零星的金斑。
“秋天了。”谢长倦望着窗外,轻声说。
“嗯,”萧淮昀握紧他的手,掌心温热,“等我们到了那边,还是夏天。”
谢长倦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
机场人流如织。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过安检……一切顺利得近乎平淡。
在候机大厅坐下后,谢长倦看了看不远处的连锁咖啡店招牌,转头对萧淮昀说:“我去买杯咖啡,很快就回。”
萧淮昀下意识想站起来:“我陪你。”
“不用,”谢长倦按住他的手,“就几步路,你看着行李就好。”
萧淮昀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醒目的绿色logo,又落回谢长倦平静的脸上,最终点了点头:“手机带好,有事马上打给我。”
“好。”
谢长倦拿起随身的小包,起身,汇入熙攘的人流。
萧淮昀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清瘦的背影,看着他穿过一排排座椅,走向候机厅另一头。
然后,那个身影在一个拐角处,轻轻一闪,不见了。
起初的十分钟,萧淮昀还算镇定。
二十分钟过去,他坐不住了。
拨打谢长倦的手机,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猛地站起身,行李也顾不上,拔腿冲向那家咖啡店。
柜台后的店员听完他急切的描述,一脸茫然地摇头:“抱歉先生,没有您说的这位客人。”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萧淮昀疯了似的在偌大的候机厅里奔跑、寻找,一遍遍呼喊谢长倦的名字,引来无数侧目。
机场广播反复播报着寻人启事,甜美的女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最后,他冲进了机场警务室。调取的监控画面清晰显示:谢长倦在通过安检后,根本没有走向咖啡店方向。
他径直穿过候机区,走向抵达大厅,然后从一扇侧面的消防通道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机场建筑。
他根本没有打算登上那架飞往爱琴海的航班。
萧淮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完笔录,又是怎么开车回到市区的。
他去了谢长倦曾经短暂工作过的画廊,那里早已易主,变成了服装店。
去了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小型画展展厅,那正在举办儿童美术活动,满墙稚嫩的涂鸦。
他甚至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谢长倦多年前租住过的那个老旧小区,房东换了几茬,现在的租客是个备考的学生,对他口中的谢先生毫无印象。
都没有。
这一次,谢长倦是彻底又决绝地走了。
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可供他寻找的线索和念想。
回到公寓时,夜色已浓。萧淮昀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他走到客厅中央,慢慢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抬头望向对面墙上那幅《困兽》。
画中扭曲的兽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模糊,唯有那双空洞望着画外的眼睛,似乎还在反射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流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向下移动,定格在画框底部的阴影处,那里似乎露出了一小角白色的纸张。
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爬过去,颤抖着手,从画框与墙壁的缝隙间抽出了那张对折的纸。
展开。是谢长倦的字迹,用他最常用的那支绘图铅笔写的,笔迹很轻,有些地方因为用力不均而断断续续。
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行:
“淮昀,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不是不想跟你走,是不能。
我的手好不了了,我知道。我的心好像也锈住了,打不开了。每天看着你为我做的一切,看你眼里的疲惫,看你因为我而不得自由……我就觉得,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你最大的拖累。
你说你爱我,我信。我也爱你,这一点,从没变过。
可是爱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让你累,也不该让我自己,一味的只想逃避。
所以,我还是走了。这次,别找我了,就当放过我好不好,淮昀?
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把日子过下去,你这一生不必为我停留。
向前看吧。
长倦”
在落款的下方,有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巴画得有点大,眼睛是两条上扬的弧线,拙朴得像幼儿园孩子的涂鸦。
萧淮昀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很久。窗外的天色从浓黑转为深灰,再到泛出鱼肚白,CBD的玻璃幕墙开始反射第一缕晨光。他始终一动不动。
他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么安静地坐着。
后来,萧淮昀真的没有再去找。
他回到了公司,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主持会议,谈判,出差。
公司规模在他手中进一步扩张,他搬进了CBD更高处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不夜城。
那套公寓他没有退租,也没有搬离,《困兽》依旧挂在原处。
他有时深夜应酬归来,带着一身酒气,他会习惯性地走到那幅画前,倒一杯冰水,对着空荡寂静的房间,低声说一句:“我回来了。”
当然,无人应答。
三年后的春天,萧淮昀在巴黎参加一个商业论坛,会议结束后,当地一位合作多年的伙伴邀请他参加一个私人性质的小型画展。
“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华裔画家,风格很独特,沉静里有力量,我觉得您可能会感兴趣。”对方热情地介绍。
萧淮昀原本打算婉拒,但那个下午恰好没有安排,便点了头。
画廊位于塞纳河左岸一条安静的小街,门面不大,是典型的奥斯曼风格老建筑。
走进去,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开阔,光线经过巧妙设计,柔和地洒在每一幅作品上。
他的脚步,在踏入主展厅的瞬间,便钉在了原地。
正对着入口的那面主墙上,悬挂着一幅尺寸惊人的画作。
画布被一种深沉、浩瀚、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蓝色所覆盖,那是深夜海洋的颜色,而在画面的正中央,偏下的位置,点着一盏小小的、暖黄色的灯。
光线微弱,却异常固执,穿透了浓稠的黑暗,在海面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那光芒画得并不完美,笔触甚至能看出细微的颤抖,可正是这种不完美,赋予它一种更真实的生命力。
画的标题,用法文优雅地书写在旁边的铜牌上:《Lighthouse》。
灯塔。
萧淮昀站在那里,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周遭低声交谈的参观者。
他的全部视线都被那抹微弱的光钉住了。血液在耳膜里鼓噪,又仿佛瞬间凝固。
直到画廊的一位工作人员察觉到他异常的静止,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带着不太顺口的中文询问:“先生,您是否还好?”
萧淮昀恍然回神,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向那幅画,声音沙哑:“这幅画的作者……他叫什么名字?”
工作人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微笑,引他走到一旁的艺术家简介展板前。
萧淮昀的目光落在展板中央的照片上——那是一张侧影,有些模糊,艺术家微微低着头,大部分脸被柔软的长发遮住,只能看清清瘦的下颌线和侧脸轮廓。
而照片旁边,是清晰的文字介绍:
“Xie Changjuan, Né en Chine en 1995. A interrompu sa création en 2019 pour des raisons personnelles. A repris son travail en 2021. Les ??uvres présentées ici sont toutes des créations récentes des trois dernières années.”
谢长倦。1995年生于中国。2019年因个人原因中断创作。2021年恢复。本次展出作品均为近三年新作。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拼音名字,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物。
“他……”萧淮昀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今天……来了吗?”
“来了,刚刚还和馆长谈过了。”工作人员环顾四周,“可能在后面的休息室,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萧淮昀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说。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幅话,以及画面中央的那盏光,然后,转过身,步履平稳地穿过展厅,走出了画廊大门。
门外,春日巴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古老的石板路上。街边的露天咖啡座几乎满员,空气里飘荡着咖啡香和隐约的花香。
萧淮昀站在台阶上,眯起眼,抬头看了看清澈蔚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目。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号码上。
拨出。
意料之中,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萧淮昀听着那声音响了几遍,才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新放回西装内袋,整理了一下外套前襟,走下台阶,步态从容地汇入了街上慵懒的人流。
他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画廊二楼,一间朝向街道的休息室里,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
谢长倦站在那里,目光透过玻璃,追随着那个身影,看着他最终汇入人群,越走越远,直到变成街头一个再也无法辨认的黑点,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慢慢松开。
“不去见一面吗?”身后传来画廊女主人,那位优雅的法国老太太温和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解和惋惜。
谢长倦缓缓摇了摇头,依旧望着窗外。
“他看起来……很好。”老太太走到他身边,也望向窗外,“你也很好。为什么?”
谢长倦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阳光在他苍白的侧脸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因为,”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见了面,大概就走不了了。”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臂,没再说话。
又在窗边站了片刻,谢长倦转身,走下螺旋状的木质楼梯。经过主展厅时,他在那幅画前停驻了片刻,画框在柔和的射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画面中央那盏小小的灯塔光芒,是他用恢复了一些的左手参与绘制的。
手腕依旧会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所以那些光线边缘,总带着一点毛茸茸的模糊感。
但策展人说,正是这种不完美的笔触,让这光有了生命,仿佛真的在风浪中摇曳,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谢长倦收回手,戴上搁在一边的墨镜,转身,朝着与萧淮昀离开时完全相反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推开画廊厚重的木门,春日下午温暖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阳光灿烂,街边悬铃木的新芽嫩绿透明,充满了勃勃生机。
谢长倦沿着石板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他转过身,墨镜后的目光,越过街道,最后望了一眼那间安静画廊的方向。
只有一眼。
然后,他转回身,拉低了帽檐,继续向前走去,步履平稳,再也没有回头。
街角的风温柔地吹过来,卷起他风衣的下摆,带着远处面包店刚出炉的焦香,和不知从哪户人家窗台飘来的、清浅的花香。
向前看吧。
他对自己说,也仿佛在对那个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说。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剩下这点字就不改了,找到了另一对爱吃的,本来就落灰挺久了,早点写几个番外然后转去另一本猛产,代餐好吃没有文怎么办,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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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向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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