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食难下咽。
宋怀月给出她至少半个小时的空闲，这半个小时她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飞快地回想这一个月下来经历的所有事。
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初“无意间”得到的招聘广告究竟是自己费心费力扒来的，还是有人递到她面前的。
这太吓人了。
吓人归吓人，她依旧会继续这份工作，到目前为止这份工作带给她的除了稳定的高额收入外还有别人得不到的经验，不是吗？
忙吗？好像也还好，因为她的老板本身不是事多的人，除了本职工作和一些不见光的营生……
从前的工作难道就见光吗？
至于如今的不见光和从前的不见光比起来哪个更害人，她暂时还分辨不出来。
……
手机响了，林舟瞥看一眼，迅速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接通，老板言简意赅说楚家见面的时间往后推，体贴的连理由都替她想好了。
这意味着将来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或影响，她无责。
这样的工作实在没有离职的理由。
于她而言。
——
当房间门打开又关上，宋怀月站在门外兀自沉默。
她实在算不上是个好人。
最顶头那间房间门从里面打开，又关上。
宋怀月敲了敲林舟所在房间的门，林舟很快从屋里出来。
“今天这两间房算我账上。”
“明白。”
侍者过来结账并送客，宋怀月没有再从一楼经过，走了外面的通道。
秋夜笙凉也生凉，已不是盛夏夜玩的季节。
“哈～”一直到坐在车上宋怀月才泄出一口气来，这件事比她预想中要容易许多。
“不是这位楚少爷好骗，也不是他凭借高考一路从万千人里厮杀出来有多么贪恋楚家的钱权，他心里有他自己的打算，拗着一口气而已。”
“可是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开始了。”林舟侧过头来应声。
宋怀月笑的有些勉强：“是啊，总算开始了。”
“还有一件事，郜霜霜，病了。”
宋怀月讶然抬头：“病了？什么病？”
林舟如实答说：“说是发烧，昨天夜里人进了医院，昨晚本来应该拍她的戏份，因为进了医院，所以停拍。工作室发出来的消息是发烧，在医院打吊瓶。”
“昨天夜里的消息，今天才发出来？其他消息怎么说？”
“说……”林舟微微笑，“说她白月光回国，去医院是为了见心上人白月光。”
“心上人？”宋怀月嗤笑一声。
林舟分析说：“郜霜霜现在是火了，咖位不一样，资源自然不愁，一些导演也不好得罪她，比如这部戏的杨导。加上有薛总给她撑腰，那么多粉丝护航，专门发一条动态说自己发烧都算得上是辛苦她，说不定还不是她的本意，怕是工作室的主意。”
“薛然不会由着她这么做，但这样引起轰动的事是头一回，薛然同样不会对她发狠，捂一夜是在宣扬她敬业，白月光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已经传出去了，但一部分吃瓜，一部分、也就是她的粉丝在控评，说是造谣，连生病的人都不放过，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
“热搜上挂着就好，让薛然慢慢品吧。还有些别的事吗？”
“您说的那部剧我打听过了，新人导演，接触的演员也大多是新人，绮梦老师算老演员。”
“那你让卷卷接触一下，以林栖文化的名义，就说公司想捧绮梦做女一号，如果可以的话带资进组。”
“带资进组？绮梦老师其实未必演不到女一号，带资进组是不是不太好听啊？”
“我也觉得不太好听，但我想让她在剧组鼻孔朝天横着走，闹出去也没关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如果这部剧挣钱了继续砸下一部，我要让宋绮梦把郜霜霜踩在脚底下，碾烂了。”
宋怀月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甚至嘴角的扯动、眼皮的滑动、眼珠的转动、肌肉的抽动……都没有，这话被林舟听到耳朵里，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跟了个什么人。
毕竟她以前混的时候也见过些“人”，但人的表达总七情六欲，眼前这位，似没有一般。
这样的念头转瞬被她抛在脑后。
“有话问我？”宋怀月总这么体贴。
林舟：“嗯……”
“我和绮梦没仇，和郜霜霜也没仇。”
“那您……”
“看她不顺眼，这个理由合理吗？
“合理，很合理。”林舟还能说什么呢。
宋怀月拿起手机发消息，不一会儿她对林舟说：“明天中午回霖朗吃饭，给陈姨放一天假，不用她忙活。”
“好的。”林舟想多问来着，她似乎天生对“信息”抱有强大的知**，可她没敢问。
只是还是那句话，宋怀月一向很体贴：“客人自己做。”
这，也很合理。
霖朗是宋家名下的别墅区，比之晖明高档小区，这里更适合养老，僻静、清幽、依山傍水、设施齐全。
但宋家人大多不住在这里，宋怀月回国后选了其中一栋自住，剩下的已然正在出租。
是出租，不是出售。
眼下维护别墅的员工比住户多。
——
客人是第二天十一点刚过一刻钟到的，一身休闲服外面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干净利落的短发，带着金丝眼镜——印象中章闻野很喜欢这样的眼镜，林舟这么记得。
客人她不认识，只觉得很贵气。客人自己带着菜来，宋怀月只迎接了一下，其余事全凭客人自助。林舟在一旁想帮帮忙，无从下手。
林舟知道，凡是在这间别墅见得客人，都是签保密协议的那种。
依着今天宋怀月的表现，泄露半个字说不定都要提头来见。
——
“这房子不是你的风格。”客人这么说。
宋怀月摊摊手：“没心思设计，能住就行。”
“听说昨晚你去音十酒吧把楚家那位小少爷堵了？”
“什么话？谁堵谁？昨天下午昨天晚上都是他堵的我。”
客人显然不信她这一番说辞：“行，行行行，他堵的你，不过现在风声是有点变了，你几次三番和他捆绑在一起，宋家自始至终没有一位长辈出来说句话，问呢就说你现在是宋家掌事人，你说了算，这是明摆着赞同你的作法。楚家老大去年娶了商家二女儿，楚家老二前年娶了杨家独女，轮也该轮到楚京与了，结果是宋家的女儿。”
“宋家也不比商家和杨家差吧。”
“当然不差，不仅不差，放以前宋家都未必看得上楚家。”
“那多好。”
“问题不是宋家能不能看上楚家，是楚京与在楚家的身份地位配不上这么好的婚事，宋家没意见，楚家有意见，你能明白吗？”
“楚京与出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出生在那一年也不是他能决定的，那一年正好爆发了疫病更不是他能决定的，可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最终成了他的不是，他能明白吗？”
客人进到厨房里忙活。
林舟坐在单人沙发上假装很忙的样子，键盘上敲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显然在不耽误工作的前提下正大光明听八卦才是要紧任务。
宋怀月则明晃晃看不上楚家的做派：“才出生的婴儿扔给保姆养，七岁接回楚家，进门前得全身消毒，在柘桉上了半年小学，说什么跟不上课，转手又把人送回了保姆家，一送就是十年。现在人长大了，成绩好，模样好，想着接回来找个谁家的女儿联姻，不让留校工作也不让插手自家公司的事，拿在学校期间获得的奖和毕业论文忽悠了两个月。”
宋怀月笑一声：“说到这儿我反而得谢谢他家的人们，不然我去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这件事不好做。”
“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就行。”
十二点吧，香味蔓延开来，林舟贪婪地嗅了好几下，她知道这饭菜一定不难吃。
这时客人问宋怀月：“照片你拍？”
可宋怀月却冲着林舟说：“林舟，拍一张MU医生做饭的照片，带上他的手和手腕上的表，别带他人。”
林舟举起手机晃了晃，宋怀月说：“对，手机就可以，不过是拿MU医生的手机拍。”
MU医生，林舟想到郜霜霜的白月光，不会这么巧吧，但转念一想，老板有个医生朋友是多合理不过的一件事。
林舟手脚麻利拍好照片又回到单人沙发，整个流程十分专业，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即便这位“MU医生”长的好看，气质儒雅温和。
MU医生问：“配什么文案？”
宋怀月伏在沙发靠背上看MU医生，莞尔一笑：“心上人说她想吃面”。
MU医生把手机递给宋怀月，自己又返回流理台洗手做饭：“你不怕她炸了？”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MU医生笑起来很好看：“我听说你把原来章闻野的工作室买下来了？”
“对，那个地段不错，还能营销，都说我和她长得像，像都像了，利用一下也没什么吧。”
“她是你的助理？”
宋怀月“嗯”道：“林舟，全权负责我的所有工作，包括生活。”
“我好像见过她。”
林舟一听立马坐直了：“您……见过我？”
MU医生手下没停，空气中的香味也没断，语气温温地说：“有几年了，盛华的酒会，你和酒会上的一个记者很像。”
林舟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确实去过盛华的年会，当时还在上一家公司工作。”
宋怀月不知道在MU医生手机上划拉什么，不时还会用手指敲击键盘，不影响她一心二用：“听说盛华的年会一向很浮夸。”
林舟的话题就这么跳过去了，MU医生问宋怀月：“你想去？”
“今年年底还有吗？”
“有，自从三年前章闻野那期卖疯了以后盛华杂志的销量一直平平，盛华不会断了一年一度可以圈人脉、圈钱的机会。但看娱乐圈新人一代一代的出，也有红的，只是再没有那时候的盛况了。现在的销量看着好看，大多是粉丝买单，不像之前国民度高，不是粉丝也有人买，只是只要娱乐圈有人，盛华就不会倒下，至今也是各家追捧的。”
“金九银十，开年闭年周年，你说绮梦有没有机会赶上盛华的闭年刊呢？”
“绮梦？宋绮梦？”MU医生颇有些惊讶，“据我所知，她好像还够不上盛华，你是打算要副刊还是群封？总不能要推封吧？”
“要上肯定是上正刊了，闭年刊不行，开年呢？到时候封面预售，3秒秒切10万本，啧～”
“你行行好吧，她粉丝才多少，难不成动用林栖文化所有能出面的人去抢，生砸10万本？她得先有粉丝，要不然空降都没底气。”
MU医生把最后一双筷子摆好，解下围裙：“好了，过来吃饭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先把她捧红再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宋怀月招呼林舟走到饭桌前坐下不经意问：“你要走了？”
MU医生换上新的垃圾袋，洗过手走过来：“下午还有病人，我得先回去，回头你吃完了让陈姨收拾，陈姨这个月的工资我已经给她了，按你的意思又多加了两千，年底奖金再说。盛华年会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带你去，但如果你想带上楚家那位，怕是有点难。”
“难吗？”宋怀月不这么想，“我和他同时出现该是盛华的福气。”
MU医生笑的无奈：“好好好，我去办，不过你亲自选了那么多俊男靓女，一直藏着也是这个行业的损失，既然要捧宋绮梦，那就一个两个全散出来，到时候能带的都带过去，这是个迭代极速的圈子，想定了就不要犹豫。”
MU医生走了，门关上那一刹那宋怀月的安排也下来：“林舟，一会儿吃完饭跟卷卷说关注一下各大杂志，最好接触一下。还有，找点人，郜霜霜那边点点火扇扇风，不用燎原，热闹热闹就好，眼看都秋天了，这么凉的天气暖和暖和。”
“明白。”
“还有……”宋怀月看向林舟，好几秒，直至林舟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才移走视线，“我想你不会介意我用一用章闻野吧？”
林舟拿筷子的手一滞，收回目光一片混沌的“想了想”，语调说不出的情愫：“我？我当然不会，公众人物嘛，何况已经有那么多人用她做文章，再者，我没有立场介意。”
“那就好，和卷卷说把余杨和阚见打包送进绮梦的剧组，安排两个戏份不用太多，但人设鲜明一点的角色。”
“嗯……也带资进组吗？”
“不，让他俩试，试上了就演，试不上就走，绮梦没见过他俩，让卷卷安排一个新人经纪，以林栖文化的名头去试戏。”
“这意味着林栖文化要先打出名头，是以闻野工作室为噱头吗？”
“不错，再找几个没资本没流量的新人演员，以小道消息的方式把话传给他们，明着嚷嚷也行，背地里嘟嘟也行，说出去，尤其是郜霜霜那个剧组，务必把林栖文化和闻野工作室连起来，越紧越好。”
“是要把这件事捅到郜霜霜面前？”
“对，MU医生在朋友圈会刺激到她，她会去闹，除非她不认这个出国三年的白月光，她闹就会想知道MU医生的心上人是谁，到时候……这最美妙了。”
“明……白……”林舟感受不到美妙，她只觉得人生很奇妙。用力攥攥筷子，终究还是问了个问题，“MU医生是医生，但好像对娱乐圈的事情很清楚？”
“三年前接触过，否则也不会是当红小花的白月光，医生是他的主业，艺术是他的副业，他叫MU YI SHENG，音随主业，形随副业。”
“叫MU YI SHENG？”
“是沐亦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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