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之前的两次见面，显然此刻的宋怀月更随和些，她收敛所有情绪，好的不好的，只有一脸正色。
大抵在楚京与这里也感受不到随和。
“楚京与，我今天说过了，你我之间，你负责出人，我负责处事，我想依你的心思在这场游戏里游刃有余应该不会很难。”
“可是我太被动了，这不平等。”
“你想要平等？”
“想，你可以当众调戏我，我当然可以当众拂你的面子，你把我推到所有人面前，我也可以凭借我所能往下撤，是，我财力不如你，权力也不如你，没成功是我的本事不够，但不代表我认输。”
“可是你今天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眼前这个人说的话正中他的心，字字句句，不偏不倚。
“你父亲好像毫不在意你，事实与否我不知道，因为我既不是你的父亲也不是你。但你扪心自问好好想想，从小到大你那些朋友们走的什么路，你又走的什么路？正常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大学期间保研都是你自己争气得来，24年除了法律规定的未成年抚养义务，你没沾楚家半分光，就连你的朋友也是凭心交心留下的。”
宋怀月用公筷给楚京与夹了块鱼肉，波澜不惊地：“24岁硕士毕业，按照约定你应该进你家公司，拿到属于你的那份……钱或权，随便什么，为此你还婉拒了导师让你留校做老师的机会，可毕业也有段日子里，你不问，他不说，逢人就拿“你喜欢你的专业，暂时还是想做你喜欢的事”做借口，你没听到过吗？”
楚京与保持一个姿势良久，一言不发。
“张既夫，一个急需要巴结你们楚家的不知道怎么得了商家入场券的人，第一次见你，当众祝福你的竟然是你论文获奖的事，而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你被焊在……”
宋怀月的话音在这里微妙地顿住，她看着楚京与骤然绷紧的下颌线，知道自己精准地戳中了他最不愿示人的痛处。她放下公筷，瓷器与骨碟发出极轻的磕碰声，在这寂静的包间里却清晰得惊人。
“你被焊在了一个精致却无形的玻璃罩子里，楚京与。”她终于缓缓说出了后半句，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度尺，丈量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外面的人看得见你，说起你论文获奖的旧事，赞叹你身为楚家少爷的‘清高’和‘独立’，但是没人真正试图了解真正的你，包括你父亲。而你，”她顿了顿，“你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想打破这个罩子。”
楚京与猛地抬眼，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漫不经心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被彻底戳破伪装后的狼狈与怒意。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泛白。
“宋怀月，”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你以为你很了解我？还是这样剖析我会让你得到某些快感吗？”
“我不需要了解你。”宋怀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需要我提供的这个‘处事’的机会来打破你的僵局，而我们约定的‘出人’，是你目前唯一能毫无负担动用的、属于你自己的资本，我正需要。”她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还是说，你宁愿继续被动地等下去，等到你父亲哪天想起来，施舍给你一点无关痛痒的产业，或者……等到你那同父异母的兄弟，彻底把你挤出楚家的家门？”
“够了！”楚京与低喝一声，胸膛微微起伏。她的话像最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他所有自欺欺人的防御。毕业后的焦虑，被刻意忽视的落差感，以及深埋的不甘，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他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过分冷静漂亮的脸上找出一丝戏谑或怜悯，但没有，她只是在陈述她认定的事实，如同在分析一桩生意，甚至很诚恳。
良久，他紧绷的肩膀忽然垮下来，扯出一个带着点自嘲的笑，“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平等’？把我的底细摸清楚，然后在我面前一点点摊开，让我无路可退？”
“平等建立在势均力敌的基础上。”宋怀月重新坐直，喝了口水，“我现在给你递武器，让你有机会把我也拉下水，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的平等？你想拂我的面子，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先有那个能力和舞台。而我，正在把这个舞台递到你手里。”
她看着他眼中的挣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楚京与，”她唤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诱导，这与她方才的犀利判若两人，“被动等待换不来尊重，也换不来你想要的平等。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哪怕用的方式……不那么正统。”
“不要试图用做一个光鲜亮丽的纨绔的方式来掩藏自己真正的野心，那样还不如回你的学校去。”
楚京与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太知道怎么拿捏他了，打一棒子，又给一颗甜枣，偏偏这颗甜枣，是他目前最渴望的东西——主动权。
他看着她，眼前的女人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有一片冷静，可偏偏是这副模样，说出的话却带着致命的煽动力。他想起前两次见面，她或是步步紧逼，或是不容拒绝，远不如此刻这般……真实，或者说，危险。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她刚才夹给他的那块鱼肉上，嫩白的鱼肉浸在汤汁里，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看似被妥帖安置，实则身不由己。
半晌，他拿起自己这边的公筷，夹了一块鲜嫩的放到了宋怀月面前的碟子里。
“宋小姐，”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平稳，“你说得对，被动确实换不来平等。”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撞进她沉静的眼底，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既然要演，那就演得逼真一点。从明天开始，不，从今晚走出这个门开始，”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弧度，放在他的脸上是一种鲜活而富有攻击性的漂亮，“我会好好扮演你需要的‘人’，也请……姐姐准备好。”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甚至带着点玩味：“毕竟，按照你的理论，我现在可是有‘资格’当众拂你面子的，对吧？”
宋怀月看着他眼中重燃的、甚至比之前更盛的光芒，那里面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后跃跃欲试的锋芒。她心下微动，知道万事总算开头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夹来的菜，忽视掉那一声毫无征兆的“姐姐”，淡淡应道：“拭目以待。”
包厢内的气氛悄然转变，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合作达成，但游戏，显然才刚刚开始，以一种新的模式。
——闻野楼建成也已经有五年了，每年四月闻野楼都会举办春花宴，我要你以我爱人的名义和我一起参加春花宴，因为那里的规矩是有家有室、和和睦睦。
“今天你离开后你父亲的秘书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你父亲要和我见面，我想你应该也会被叫回去，之所以现在还没收到消息，是林舟还没有答复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我让林舟看着安排，只是我这边最近工作有些忙，她需要协调，说不定明天见不成呢。”宋怀月问，“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楚京与在他父亲有关的事情上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今天宋怀月那么和他说了，转头就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五味杂陈，只觉得烫手又想要。
仔细想想，宋怀月面前他确乎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想了想说：“可以后天吗？今天我刚出禁闭，想松口气。”
楚京与这边话音刚落，宋怀月已经拿起手机打电话了：“林舟，和楚家老爷子见面的时间往后推，就说我刚回国，忙。”说完干脆利落挂断电话，手机反扣桌面。
楚京与动动嘴角，无话可说。
宋怀月重新拿起筷子夹菜，善解人意地：“我说了，你缺少权利和金钱，而我则需要你，除了你没有谁能帮我做这件事，所以你在我这里最重要，你没准备好之前我可以等，但我不希望你一直在准备。”
楚京与动筷了，这意味着他听懂并接受宋怀月的话，他把那块鱼肉放进嘴里，却见宋怀月把自己夹的鱼肉放到一边，举起装着白水的水晶杯递过来。
不过这次楚京与自己看懂了宋怀月的意思，他露出嫌弃的表情：“这鱼可真难吃，难为你面不改色吃下去还能嚯嚯上我。”
说话间举起水晶杯和宋怀月碰杯，就着喝一口漱漱嘴。
宋怀月笑了：“一块鱼肉嘛还是能忍的，可见你我口味上趋于一致，这难道不是缘分吗？”说完笑完她站起身，“今天这顿我请，等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告诉我，你也可以去我办公室找我，越张扬越好，而且我想下次就不需要我花钱买热搜了，对吧？”
“那么在外人面前我要怎样说你？”
“随便，就是不要再叫姐姐了，虽然我比你大三岁，但我更希望你能叫我名字，我不介意。”
楚京与也站起身，他不急着走，靠在椅背上看宋怀月穿戴整齐，言语有些欠揍：“记住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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