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敲打着广播电台隔音玻璃,淅淅沥沥,衬得深夜直播间里越发安静。只有电流轻微的嗡鸣,和温念平稳清晰的嗓音。
“这里是FM89.6‘城市夜未眠’,我是主播温念。又到了这个与声音相伴的夜晚,外面的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不知道收音机前的你,是否有人陪伴,还是正独自穿行在雨夜里?”
她的声音透过设备传出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柔力量,与五年前那个在校园广播站里还带着一丝青涩的女生,已然不同。
导播间外的城市被雨水洗刷,霓虹模糊成一片片氤氲的光团。今晚的热线话题是“学生时代最遗憾的事”。
几条短信和平台留言滚动过去,大多是没勇气递出去的情书,或是高考志愿表上那个未能填写的名字。平凡,真实,带着青春特有的淡淡酸涩。
温念熟练地选取着留言,用她温和的语调回应着,直到一条新的热线接了进来。
“这位听众晚上好,这里是‘城市夜未眠’,请问怎么称呼?”温念按流程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细微的雨声和电流声,仿佛信号不佳。就在温念准备再次询问时,一个低沉的男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带着一丝被雨水浸透般的微哑,却又奇异地熟悉,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温念一下。
“我姓江。”声音简短,没有多余的话。
温念握着鼠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但专业素养让她立刻保持了声音的平稳:“江先生你好,欢迎接入我们的热线。关于学生时代最遗憾的事,你有什么想分享的故事吗?”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导播在玻璃外示意她对方信号可能不稳定,可以切掉。
温念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却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温念的耳膜上:“遗憾大概是……高三毕业晚会那晚,下着很大的雨,我跑到她家楼下,本来想问她一句话,最后却只是站着看了很久她窗口的灯,然后转身走了。”
温念的心脏猛地一跳。
毕业晚会,大雨,楼下……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封存的盒子。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时过境迁后的平淡,却又莫名揪心:“后来很多年,都在想,如果当时问了,答案会是什么。”
直播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电话里那人轻微的呼吸声。
温念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所有的专业话术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江屿?
是他吗?
那个高中时总是沉默寡言,成绩好得令人发指,喜欢坐在窗边位置看书,被女生私下里议论最多却谁也不敢轻易靠近的江屿?那个毕业晚会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消息的江屿?
五年了。
“江先生……”温念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许,“或许……或许她也在等那个问题呢?”
这话脱口而出,超出了主播的界限,带上了温念个人的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后,那个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离话筒更近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吗?”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忙音。
温念怔怔地看着操作台,直播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和窗外无止境的雨声。导播通过耳麦询问她是否没事,她勉强回过神,仓促地播放了一首背景音乐,掩盖了这突如其来的空白。
她的心跳却迟迟无法平复。
怎么会是他?真的是他吗?他回来了?而且……他听到了她的节目?
下班时,雨已经小了些,变成了朦胧的雨雾。温念撑着伞,走出电台大楼,夜晚的凉风裹着湿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裹紧了风衣。
电台门口的路灯因为电路问题,忽明忽灭。
就在那明明灭灭的光线下,路灯旁,倚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肩膀处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低着头,看不清脸,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潮湿的夜里格外醒目。脚边放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像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
灯光恰好在此刻稳定下来,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轮廓。
五官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更加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只是那眼神里的沉静和疏离,却和五年前如出一辙。
是江屿。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像是跨越了五年漫长的时光,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掐灭了烟,直起身,声音和刚才在电话里一样,低哑地穿透雨雾:
“温念。”
他叫了她的名字。
然后,在那片朦胧的光线下,他看着她,很轻地问出了那句迟了五年的话:
“现在问,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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