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宴会厅侧门的阴影里，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徒留温念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个微凉的丝绒盒子，方才被他话语烘出的那点暖意，瞬间被冰冷的担忧覆盖。
他又一次，在她面前被一个电话匆匆叫走。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看来江先生业务确实繁忙，”徐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和恰到好处的关心，“这种场合也电话不断。温念，你还好吗？”
温念回过神，将项链盒子紧紧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强迫自己忽略徐阳话语中的那根刺，也忽略周围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带着探寻和看热闹意味的目光。
“我没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转过身，不想再面对徐阳那看似关切实则步步紧逼的眼神，“徐记者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徐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温念已经低下头，假装整理裙摆，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他只好悻悻地笑了笑，说了句“有事随时叫我”，便转身走开了。
周围的细碎议论声似乎更明显了些。温念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她挺直脊背，端起桌上那杯早已不再冒泡的香槟，小口啜饮着，试图用冰凉的液体压下心头的纷乱，却只觉得更加涩然。
林薇猫着腰溜了过来，一脸焦急：“什么情况啊念念？他怎么又跑了？这哥们儿怎么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温念摇摇头，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只说有急事。”
“又是急事？他这急事也忒多了点吧？”林薇撇撇嘴，压低声音，“我看那个徐阳就没安好心，刚才那话说的……哎，不过江屿刚才真是帅炸了！怼得漂亮！那项链你看没看？快给我看看！”
温念把盒子递给林薇，心思却完全不在项链上。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江屿离开的那扇侧门。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他还没有回来。
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主持人开始做结束陈词，宾客们也陆续起身，准备进入接下来的自由交流环节。气氛重新变得热闹喧嚣起来，却更加衬得温念形单影只。
刚才江屿带来的所有瞩目和光环，此刻都成了反衬她尴尬处境的背景板。她几乎能想象到别人会怎么议论——那个被华丽出场又迅速撇下的女主持人。
徐阳虽然没有再靠近，但他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环绕着她，像一张无形的网，带着一种耐心的、等待时机的审视。
温念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和决断。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谈资和笑话。江屿的失约（至少看起来是再次失约）和他的神秘，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她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薇薇，”她拉住正对着项链啧啧称赞的林薇，“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啊？现在就走？”林薇愣了一下，随即了然，脸上露出担忧，“也行，这破宴会也没啥意思了。我陪你一起走？”
“不用，”温念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你玩你的，我自己可以。回头联系。”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扫了林薇的兴，也更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等林薇再劝，温念拿起手包，将项链盒子塞进去，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朝着与江屿离开方向相反的出口走去。
她脚步很快，几乎像是逃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淹没在身后的音乐和嘈杂人声里。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或许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是投来一瞥，并未在意。徐阳似乎想跟上来，但被人群绊住了脚步。
温念顺利地走出宴会厅，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按下电梯的下行键。
电梯镜面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和身上那件依旧华美却显得格外孤零零的礼服。她移开视线，心里空落落的，充满了说不清的失望和更深的疑虑。
电梯直达一楼。她走出酒店大门，晚风带着夜的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里沾染的香水和酒气，却吹不散心头的郁结。
她站在路边，正准备用手机叫车——
一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地驶来，然后一个急刹，稳稳地停在了酒店正门口。
不是出租车。
是一辆黑色的SUV，车型硬朗，风尘仆仆，甚至车身上还沾着些许泥点，与酒店门口光鲜亮丽的氛围格格不入。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驾驶座上一张略显焦急和疲惫的年轻男人的脸，温念认得他，是那天在电话里隐约听到的、后来在江屿住处楼下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好像是叫周骏。
周骏看到温念，眼睛猛地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急急开口：“温小姐！太好了！屿哥呢？他电话打不通！那边情况又不好了，我得马上接他过去！”
温念彻底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周骏的出现，他焦急万分的神情，语焉不详却明显透着紧急的话……像一块块拼图，与她之前的猜测和江屿反常的表现慢慢重合。
他口中的“那边”，就是江屿一次次匆忙离去的缘由吗？
那所谓的“急事”，根本不是工作，而是……
就在这时，酒店旋转门内，一道身影疾步而出。
是江屿。
他脸色比离开时更加冷峻，眉头紧锁，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还在看着手机，似乎在确认信息。他抬头的瞬间，先看到了门口停着的车和周骏，随即目光一转，看到了站在车边、脸色苍白的温念。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疑惑，以及那几乎无法掩饰的失落和受伤。
周骏也看到了江屿，急忙喊道：“屿哥！快！刚接到电话，叔又……”
“周骏！”江屿厉声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如刀。
周骏猛地刹住话头，意识到自己失言，懊恼地闭上了嘴，不安地看了一眼温念。
江屿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温念面前。他的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挣扎、歉意，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温念，我……”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现在必须立刻去处理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对不起，又……”
“又是急事。”温念替他说完了后半句，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疲惫的平静。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在众目睽睽下为她拍下项链、让她成为焦点的男人，此刻却又要再一次将她抛下，去奔赴那个她一无所知的“紧急”。
她攥紧了手包，丝绒盒子的棱角再一次硌痛了她的掌心。
她没有再问是什么事。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对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江屿，这一次，你又要离开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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