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彻底隔绝了屋内那个空间和那个人。
温念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下楼梯，冷湿的空气涌入肺腑，才让她过快的心跳稍稍平复。网约车果然等在小区门口，尾灯在细雨雾中晕开两团朦胧的红。
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报出手机尾号，司机平稳地启动了车子。
直到车辆驶离那个老旧的小区，汇入夜晚依旧车流稀疏的城市道路，温念才仿佛真正松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放松下来，靠进椅背。
可下一秒，江屿最后那个问题，和他沉静却执拗的眼神，又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脑海里。
“那么现在，答案是什么？”
答案？
她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充满巨大信息量和复杂情绪的空间。她甚至不敢再多看江屿一眼，生怕从他眼中看到更多她无法承受的期待或懊悔。
她该怎么回答？
说“我愿意”？可五年过去了，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高中生，陌生的隔阂感真实存在，仅仅因为一个误会的解开就立刻回到原点，未免太过儿戏。
说“不愿意”？但那并非她的本心。那个雨夜的遗憾和委屈是真的，此刻得知真相后的震动和那丝隐秘的悸动，也是真的。
她只能落荒而逃。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微信，问她到家没有。温念简单回了一句“快到了”，便疲惫地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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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冰冷的出租屋内。
江屿依旧站在原地，听着楼下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最终归于寂静。引擎声响起，远去。
他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插进还有些潮湿的发间。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带来的淡淡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与他屋里冷清的气息格格不入。
“表哥……”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唇角扯起一个极尽自嘲的弧度。
多么可笑。
五年的辗转反侧，五年的自我怀疑和构建出的所谓“答案”，原来根基竟如此荒谬不堪一击。他甚至没有上前确认一句的勇气，就凭一眼判了自己死刑，也生生将她推离了自己的世界。
他想起刚才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委屈和愕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他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一起可能存在的未来，错过了她整整五年的时光。
而当他终于鼓足勇气回来，试图寻找一个或许早已被遗忘的答案时，却发现那个阻碍从未真正存在过。
巨大的荒谬感和沉重的懊悔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雨声彻底停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轻响。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解锁，界面还停留在通讯录，最顶端是一个新存的号码，备注只有一个字——“温”。
是刚才她慌乱间落下手机又捡起时，他几乎是凭借本能，迅速存下的。
他的拇指悬在那个名字上方，犹豫了很久。
他想问她到家了吗，想为五年前的愚蠢和刚才的冒昧道歉，想……再说点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退出了通讯录，将手机扔回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现在不是时候。
他不能逼她太紧。五年后的重逢太过突然，那个问题也太沉重。她需要时间消化，而他，也需要时间整理这翻天覆地的真相和自己混乱的心绪。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雨后清冽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冲淡了屋内的沉闷。远处天际，浓云似乎散开了一些，透出几点模糊的星光。
黑夜依旧漫长，但最沉滞的那部分，仿佛已经随着那场雨悄然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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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念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一身的疲惫和混乱的思绪。
她躺倒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五年。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过这样的故事。
她想起高中时的江屿，总是独来独往，成绩好得让人望尘莫及，是无数女生偷偷议论却又不敢靠近的对象。她和他交集其实并不多，仅限于学习上的几次讨论，和偶尔在图书馆的擦肩而过。
她从未想过，那样一个看起来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人，会因为她而鼓起勇气，也会因为她而黯然退场。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只有零星一点微光，像是一颗孤星。验证消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我是江屿。】
温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盯着那条申请看了足足一分钟，指尖悬在“通过”和“拒绝”之上，迟迟没有落下。
最终，她轻轻点了“通过”。
列表里瞬间多了一个沉默的新联系人。
他没有立刻发消息过来。
温念也没有主动开口。
两人的对话框空空如也，像一片无人踏足的雪地，安静地停留在列表的最上方。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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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阳光透过薄云洒下，带着雨水洗刷后的清新明亮。
温念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电台上班。
同事看到她，打趣道：“念念，昨晚没睡好？看来深夜档主播也不好当啊。”
温念勉强笑了笑，没有解释。
一整个上午，她都有些心不在焉，整理稿件时几次出错。她忍不住几次点开那个星空头像，对话框依旧空白。
他这是什么意思？加了好友，却一言不发。
临近午休，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她几乎是立刻拿起来看。
江屿的头像旁，终于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数字1。
【江屿】：昨晚，抱歉。是我太唐突了。
很简单的道歉，和他的人一样，直接，不带太多修饰。
温念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回复了过去。
【温念】：没事。
对话似乎又要就此终结。
但几分钟后，他的消息又过来了。
【江屿】：答案，不用急着给我。
【江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回来了。这次，我会等。
温念看着这两行字，心跳莫名又加快了节奏。她能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大概依旧是平静的，但眼神里会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她没有回复。
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放下手机，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在她桌面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五年后的重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而那个迟到了五年的答案，似乎也正随着这晨光，一点点变得清晰，又更加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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