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铃声像一把利刃，劈开了屋内几乎要凝固的空气和那即将冲口而出的解释。
温念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侧过身，接通了电话。
“喂，妈？”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平复的微颤，努力维持着平时的语调。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而关切的声音：“念念啊，下班了吗？外面雨下得好大，你到家了没有？没淋着吧？”
“嗯，刚……刚到朋友家避避雨，等雨小点就回去。”温念含糊地应着，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沉静地落在自己背上，让她如芒在背。她不敢回头看江屿此刻的表情。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上周跟你提过的，你张阿姨家的侄子，照片你看了吧？人家小伙子听说你是在电台工作的，挺感兴趣的，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母亲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传来，内容却让温念瞬间头皮发麻。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妈！我……我这边信号不太好，雨太大了！回头再说啊，先挂了！”
她不等母亲回应，飞快地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这通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内容更是让她在江屿面前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僵硬地转过身。
江屿依旧靠在窗边，姿势似乎都没变过，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得像窗外的夜。他仿佛没有听到她刚才那番窘迫的通话，又或者听到了，却体贴地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家里……担心了？”他开口，声音平淡自然，巧妙地绕开了那个“相亲”的话题核心。
“嗯，”温念低低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烫的手机外壳，之前的勇气仿佛被那通电话打散了，那个关于“撑伞”的解释卡在喉咙里，一时不知该如何重新提起。
屋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你刚才想说什么？”江屿却主动打破了沉默，他将问题重新抛了回来，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那天晚上，阳台上的那个人……”
他记得。他并没有因为那通电话而忘记之前的关键。
温念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客厅冷白色的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那里面没有质疑，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等待了许久的平静探寻。
她忽然觉得，那些纠结和忐忑有些可笑。五年了，一个因为一眼误会而生生错过的五年。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语速略快，带着一种急于澄清的迫切：“那是我表哥！亲表哥！他那天正好来我家给我妈送东西，看到我淋雨回家，站在阳台门口递了条毛巾给我而已！”
她一口气说完，紧紧盯着江屿的反应。
江屿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他深邃的眼底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是巨大的恍然，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至极的情绪。那情绪翻滚着，像是懊恼，像是荒谬，又像是一种积压已久的重负终于被挪开一角后的释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几分：“表哥？”
“对，我大舅的儿子，叫周霖，你要是不信，我手机里还有全家福……”温念甚至下意识地要去翻手机相册来证明。
“不用。”江屿出声制止了她，他微微偏过头，抬手，用指节很轻地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像是在消化这个过于戏剧性的事实。半晌，他极低地、几乎含在喉咙里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自嘲。
“所以，”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男人在阳台给她递东西，他就认定了一切，连上前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转身就走，然后让自己背负这个“遗憾”长达五年？
温念看着他眼中清晰划过的懊悔，心里那块堵了五年的石头，仿佛也随着他这个表情而松动了几分。她点了点头，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不然呢？你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江屿沉默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得细密轻柔起来。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剥开一层层旧日的伤疤：“那天，我本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去同一所城市。”
温念怔住。她从未想过会是这个答案。当年江屿成绩极其优异，考上了北方一所有名的理工大学，而她的分数则刚好够上本地的传媒学院。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我知道距离很远，专业也不同，未来会很难。”他继续说着，目光坦诚地看着她，不再有任何遮掩，“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想问问你的想法。”
“可是，当你跑到我家楼下，看到那一幕……”温念轻声接话，心里漫开一片酸涩的凉意。她几乎能想象到，当年那个骄傲又敏感的少年，怀着一腔孤勇和忐忑跑来，却看到那样一幕时，会是怎样的心情。所有的勇气瞬间被击碎，误以为她早已有了别的选择和陪伴，那点刚刚萌芽的心思显得多么可笑而不合时宜。
“嗯。”江屿低低地应了一声，承认了当年那个幼稚又决绝的误会，“我以为……我知道了答案。”
所以，他选择了最沉默也最伤人的方式，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不联系，不追问，独自消化了所有情绪，将一场可能存在的双向心动，硬生生变成了一场长达五年的单人遗憾。
真相大白。
荒谬得像一场阴差阳错的蹩脚电影，却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偷走了五年的时光。
温念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是责怪他当年的不信任和退缩？还是感叹命运弄人？似乎都有，又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她低下头，看着杯中已经不再冒热气的水，水面平静，映出头顶冷白灯光模糊的影子。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有些干涩。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一下，这次是短信提示音。
温念拿起来一看，是网约车平台的提示——
【司机已到达预定地点，请您尽快上车。】
冰冷的系统提示，像一根针，恰到好处地刺破了此刻屋内过于复杂和凝重的气氛。
“车……到了。”温念抬起头，晃了晃手机，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江屿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去，恢复成那种深沉的平静。他直起身，点了点头：“好，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温念下意识拒绝，“雨小了，司机就在小区门口，我自己下去就好。”她说着，弯腰换回自己的鞋子。
江屿没有坚持，只是在她换好鞋直起身时，伸手拿过了她一直握在手里的空水杯。
他的指尖再次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指。
这一次，两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温念像被细微的电流触到，飞快地收回手。
江屿握着那只还残留着她一点体温的玻璃杯，指腹微微摩挲了一下杯壁。
“温念。”在她转身准备拉开门的时候，他叫住了她。
温念回头。
江屿站在灯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问：
“那么现在，答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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