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下移,纪舒颜开始仔细打量这一身装扮。
素白的里衬熨帖地包裹着纤细的身段,外罩一件淡粉色的罗裙,裙裾上用极细的丝线绣满了层层叠叠的山茶花,针脚细密精巧。
远远望去,竟似真有娇艳的花朵随着她的衣摆微微颤动。
同色系的淡粉绢纱外衫松松的罩在外面,阳光透过窗纱落在其上,隐约能看见用金线勾勒出的暗纹流光闪烁。
这一身,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属于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少女应有的娇俏、柔美与矜持。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眼。
童年时,最痴迷的就是历史书中描绘的遥远时代。
初中偶然读到白姓大家的著作,里面细致描摹的衣饰、礼仪、氛围,无不让她深深着迷,仿佛是一种刻在灵魂里的向往。
可惜,她只能穿着政府统一配发的校服,住在统一的宿舍。
除了学习,所有时间都要用来想办法赚取生活费。
不敢生病,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娱乐消费,辛苦攒下的每一分钱都像是救命稻草,哪里还敢奢望这些华而不实的衣裙?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以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生活在梦寐以求的世界。
镜中的少女眸若点漆,唇染樱红,粉裙金线,云鬓轻挽。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冲淡了方才的紧张与惶恐。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浅的的弧度。
原来,穿上这样的衣服,我也可以......这么好看。
纪舒颜梳洗停当,缓步走到院中。
这是“她”的院子。
景致并未过分雕琢,却干净齐整,青石板路扫得一尘不染,角落处种着几株叫不上名字的花木,郁郁葱葱地生长着,透着一种随性的生机。
下意识地抬起头,旋即怔在原地。
天空是她从未亲眼见过的、澄澈而纯粹的蓝,高远明净,宛如一整块毫无杂质的巨大宝石,又像是刚被清水彻底洗刷过一般。
几缕薄云如同柔软的丝带,轻盈地漂浮其间。
她看得出了神。
在她的那个世界,是看不到天空的。
能居住在顶层之上的,几乎全是享有特权的元裔家庭。
不仅是房价高昂得令人绝望,空气和环境同样是奢侈。
像她这样的塑生裔,绝大多数都生活在五十层以下的蜂巢结构中。
无论抬头还是平视,视野所能捕捉的,只有1-17密密麻麻、永不停歇的车辆分航道。
飞行器拖着长长的光尾,在固定的轨道里穿梭不息,发出沉闷的嗡鸣。
偶尔从航道冰冷的金属缝隙中透下的,也并非阳光,只是模拟日光周期的人造光线罢了。
冰冷而苍白。
即使在陆晴这种元裔的家里,强化窗外的天空也永远是一片压抑的、无法穿透的灰蒙。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朝着那片湛蓝轻轻伸去,指尖在微凉的空气中划过虚无的弧线。
这蓝色,纯粹得让她心尖发颤。
深吸一口气,这片天空下的空气仿佛都带着清甜的味道,与她记忆中永远弥漫着金属和消毒剂气味的浑浊空气截然不同。
一抹浅浅的、近乎梦幻的微笑,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唇角。
“小姐,该去用早膳了。”
“好。”
收敛了外露的情绪,调整好表情,恢复成那位仪态万方的太师府千金,跟着清芷往前院的内厅走去。
根据系统灌输的片段记忆,每日与父母一同用早膳,是原主雷打不动的惯例。
走在回廊下,纪舒颜的心跳略微加速,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攥住了她。
并非她过分拘谨,实在是因为“父母”这个概念,于她而言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从未有过父母,也不曾有谁如父母般待她。
童年时代,生活在政府统一分配的集体学校,每个孩子只拥有一个仅五平米的标准化隔间。
每日上下课,总能看到一个戴着全覆式面具的警察,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纹丝不动地守在每个隔间的门口。
年幼的她,曾对那沉默的身影产生过一丝稚气的好奇。
曾有一次,她鼓起勇气,从隔间门下那扇仅能容一只手通过的递送窗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那条笔直的、材质硬挺的裤脚,试图引起注意,或许只是想问一句话。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股极其粗暴的力量!
那只脚猛地抬起,狠狠踢在她的胳膊上!
巨大的冲力让细弱的胳膊猛地卡在冰冷的窗口边缘,剧痛让她瞬间失声尖叫。
而她的哭声,换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
另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脚毫不留情地踩上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小手,辱骂声隔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嗡嗡地传来:
“闭嘴!恶心的小畜生!”
剧烈的疼痛和彻骨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将所有的哭声和呜咽都憋了回去,颤抖着把手缩回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
“小姐......小姐?到了。”
清芷的声音及时响起,将她从那段冰冷刺骨的回忆中拽回。
纪舒颜定了定神,随着清芷规矩地步入内厅。
依着记忆中的礼仪,微微俯身行礼:
“父亲,母亲安好。”
“阿颜来了,快坐到母亲身边来。”
永宁公主轩辕昭笑着朝她招手,又转头对丈夫纪允执道,
“允执你看,咱们阿颜穿这身粉色是不是格外好看?衬得气色多好。”
纪允执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温和地落在女儿身上,欣赏地点点头:
“好看。阿颜好看,夫人的眼光自是更好。”
说着,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夫人的手,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爱重。
纪舒颜看着眼前这对恩爱夫妻,感受着他们目光中毫无保留的慈爱与善意,心头涌上一股极其陌生的暖流,夹杂着一丝无所适从。
她轻轻抿了抿唇,依言走到轩辕昭身旁坐下,轻声道:
“是母亲的眼光好,您为我挑选的衣服,向来都是极好看的。”
“就数我们阿颜的嘴最甜,”
轩辕昭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忙不迭地亲自为她布菜,
“快来用些早膳,母亲特意让厨房给你熬了你最爱的栗子粥。”
栗子粥香甜软糯,温度恰到好处。
纪舒颜小口尝着,一股真实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似乎连带着将那颗因陌生和回忆而有些发冷的心也慢慢熨帖开来。
这确实是她爱吃的——想来,是在进入剧本前进行数据采样时,在问卷调查里填写过的偏好,如今被完美复刻到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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