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小升初，余夫人不让余离练琴了。
她每天浇花剪枝，偶尔也会和相熟的夫人逛街或者喝下午茶。
余离能感受到她平和面具下的不安。
她在害怕，余离上一次见夫人这样是在他第一次碰钢琴。
A市余家，余离小时候最爱去余夫人的画室。
画室里有架钢琴，余离每次去都会被它吸引。
余夫人不喜欢他来这里，每次都会温柔又近乎强硬地把他抱走，“颜料对宝宝的皮肤不好。”
因为余离，她去画室的次数减少了很多，每次出来都不忘锁门。
那天是个意外，余夫人画画期间接了个电话，出去时打着电话忘了锁门。
等她返回画室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余夫人没让他弹完，她推开门把余离抱走，“别弹了。”
余离不明白余夫人为何反感他弹琴，那次慌乱后也是像现在浇花剪枝。
余离试图安抚她的心，想亲自做顿晚饭，向保姆请教了好久，终于学会了一道白水挂面，字面意思的白水煮挂面。
他成功让保姆见识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余离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下。
经过保姆的抢救，白水挂面进化成了鸡蛋挂面，太复杂的步骤学不来。
当晚，余夫人对着清汤寡水的鸡蛋挂面沉思，对面的余离亮起星星眼。
余夫人抬眼看他，余离垂下眼，余夫人夹起面条吃了一口，余离眼睛亮了。
余夫人夹起鸡蛋咬了口，她吃到了蛋黄，对面的视线过于炽热，她面不改色地吃完，
余夫人：“阿姨的手艺进步了，这面很好吃。”
余离不干了：“这是我做的。”
余夫弯眼：“小余真棒”
余离对自己的厨艺有了空前的自信，做了蜂蜜小饼干去学校。
小饼干长得丑就算了，还是糊里黑糊的。周言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块。
没吃过屎的可以尝一下
李叙就没那么大情怀，甜言蜜语的夸了几句一口不吃，从饼干的外表夸到饼干的内在，什么饼干拥有善良美好的心都说出来了。周言一连喝杯水。
余离问：“好吃吗？”
周言昧着良心：“好吃。”
没办法，公主只能哄着，周言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就是童话故事。
故事里的公主出生好，容貌好，骄矜或任性，聪明且善良。
余离这样又乖张任性的人，并不具备公主拥有的美好品质，但谁规定公主就必须得善良美好。
周言越和他相处，越觉得他像公主。
私下给余离取了个诨名公主。世上公主千万，余离是独属于他的公主。
儿时周言听完睡前故事，不睡觉发起呆来。
周夫人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我想要个公主。
周夫人：“你是王子吗？就要公主，我看你像恶龙。”
周言用被子捂住头：“恶龙也可以有公主吗？”
给余离取浑称这事断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余离又得阴阳怪气的问
我是公主？
周言小学最后的时光，在余离苦涩的饼干巾过完。
星河四中，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一个长发男生倚着树，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瓶水。他的长发用根糖纸色皮筋随意绑着，皮肤瓷白，在黑白校服的映衬下，更显身形修长。
他一双墨色眼眸静静望向篮球场上的少年，等一场比赛结束，等着那抹身影走来。
少年眼睫沾着汗，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在望见他时，流光溢彩。
少年弯下腰，带起一阵微风，笑着唤：“小余。” 接过水轻抿一口，余离垂下蝶翼般的长睫，眼下便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周言习惯性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烫后，这才微微放下心。
可很快，余离的脸色开始泛起异样的白，手不自觉地按住胸口，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起来。周言敏锐察觉到不对，忙问：“哪难受？” 余离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一阵心悸哽住，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唇色也愈发苍白。
周言瞬间紧张起来，扶住余离微微发颤的身子，目光紧锁在他脸上。余离勉强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那急促紊乱的呼吸，一下下敲在周言心上。
周言忙把余离往一旁相对安静的树荫下带，轻声安抚：“别慌，别慌，慢慢呼吸。” 扶着余离坐下后，周言半蹲在他身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
余离靠在周言身上，努力平稳呼吸，好一会儿，那紊乱的气息才渐渐平复些许，可脸色依旧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周言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拭去他额头的冷汗，又从他口袋里翻出药，“先把药吃了，缓缓。”
余离服下药物，靠在周言肩头，声音带着些虚弱：“突然就难受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言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刚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这场意外的心悸发作，耽搁了些时间。等余离状态稍好，他们往回走时，路上已没几个行人。周言把余离送到单人宿舍门口，这是学校因余离身体不好，特意给的照顾，周言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
余离却抓住周言的手，仰着头，眼中带着些依赖与不舍：“陪我。” 那微微发颤的声音让周言根本无法拒绝。
公主体弱又娇气，乌黑的长发垂落，脸颊苍白中透着一丝因情绪波动而有的红，眼中带着点水光，任谁的心都得动摇。所以呀，周言待在余离宿舍的次数，远比待在自己宿舍的次数要多得多，仿佛在那小小的空间里，守着余离，才能让心踏实 。
周言刮了刮余离挺直的鼻梁，余离笑着拍开他的手。周言盯着他把药吃完，这才起身去洗澡。
窄小的单人床挤着两人，余离睡觉不老实，因燥热不安分地踢开被子。周言被折腾醒好几回，最后无奈由着他。说余离是娇贵公主，真是半点没错，热了要闹，冷了也不满。
余离踢完被子没一会儿，就缩进周言怀里喊冷，周言又手忙脚乱地拉上被子。可没过多久，他又嫌热踢开，周言长叹一声，彻底认命。
毁灭吧。
一年前，余离刚上初一，余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学校妇女节不放假，余离太想念她，请假买了鲜花，想给她个惊喜，没提前告说。他抱着一大束开得艳丽的花，脚步又轻又慢地上二楼，房门虚掩哽咽声传出。
“这叫我咋跟他说……”
“说他姐姐没了，再也回不来，他能扛住吗？”
余离握着花的手猛地收紧，花瓣都被掐出印子，他推开门，余夫人惊得手机摔在地上。
余离强装镇定问：“妈妈，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那天余离提前回了学校，把自己锁在宿舍。他不是不难过，只是胸口像压了块巨石，呼吸越来越艰难。放学铃声模糊响起，他靠着墙蹲下，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心脏病犯了。
他摸向口袋里的药瓶，手指抖好不容易摸到，刚想打开，药瓶却“哗啦”掉在地上，药片滚得到处都是。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和药片混在一起。
就在他绝望时，宿舍门“哐当”被推开，周言的声音带着颤：“余离！” 冲过来把他搂进怀里，手忙脚乱往他嘴里塞药片。余离闭着眼，任由苦涩在舌尖蔓延，把药咽下去。
窒息感慢慢退去，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浮木。
自那以后，余离睡觉总觉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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