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长庚星未落,镇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已被漫天彤云染透。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颤,缀满红绸的走马灯转得细碎,将廊下那排鎏金宫灯的光晕揉成流动的碎金,泼在青石板路上,蜿蜒成一条通往正厅的喜庆长径。
萧玦站在东跨院的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的扣环。那扣环是成色极佳的和田白玉,雕着缠枝莲纹,触手温润,可他掌心的薄茧却总也暖不透玉面的凉。小厮墨书正为他系着大红吉服的腰带,动作轻缓得近乎谨慎,见他目光落在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忍不住低声劝:“公子,今日是大喜之日,您多少得笑笑,别让国公府那边看出端倪。”
萧玦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镜中的男子身形挺拔,玄色镶红边的吉服衬得他肩背更显宽阔,只是那双曾含着星子的眼,此刻像蒙了层霜,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几分僵硬。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镇国公书房,老人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指叩着案上的密函,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沉稳:“萧玦,你父亲的案子虽暂压,但京中暗流未平,唯有我苏家能保你一命。你娶令蘅,我保你侯府残余族人平安,如何?”
那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落,一片枯叶飘进窗棂,落在密函上,遮住了“罪臣萧承安”四个字。他攥紧了袖中的青梅佩——那是他从沈家后花园的碎石堆里寻回的,玉佩已碎成三块,他用金箔细细嵌了裂痕,却再也拼不回当初的温润。最终他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好。”
“公子,吉时快到了。”墨书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萧玦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衣领,大红的绸缎蹭过指尖,竟让他想起沈知意当初为他缝补旧衣时,指尖的温度落在他袖口的触感。那时她总说,阿玦哥哥穿红色最好看,衬得眉眼都亮。可今日这满室的红,却像烧得正旺的火,要将他心里最后一点念想都烧成灰烬。
正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吹鼓手们嘹亮的唢呐声。萧玦迈开脚步,踩着满地红毡向外走。廊下的丫鬟仆妇们都穿着簇新的衣裳,见了他纷纷躬身道喜,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可他却觉得那些笑容像蒙了层纱,看不真切。走到台阶下,镇国公苏承安已站在那里,一身紫色蟒袍,见他过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别紧张,往后令蘅就交给你了。”
萧玦颔首,刚要开口,却瞥见国公身后的月亮门里,一抹鹅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纤细,步态轻盈,像极了从前总爱躲在门后偷看他的沈知意。他心头猛地一紧,脚步下意识地顿住,目光追着那身影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芭蕉叶。
“怎么了?”苏承安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当他是紧张,笑着打趣,“莫不是怕了?我们家令蘅虽是女子,却也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的性子,你可别被她比下去。”
萧玦收回目光,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接话。他知道,那不是沈知意。自三个月前他摔碎玉佩,沈知意便大病一场,后来沈学士便以养病为由,带她回了江南祖籍。这三个月来,他无数次在夜里梦见她,梦见她哭着问他“阿玦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梦见她蹲在地上捡那些碎玉,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白玉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吉时到——”司仪拉长了语调,声音穿透喧闹的乐声,在庭院中回荡。萧玦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正厅的方向。红毡从他脚下一直铺到厅内,尽头的喜堂中央,摆放着供桌,桌上的烛台燃着大红的蜡烛,烛火跳动,映得桌上的瓜果糕点都泛着喜庆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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