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育林中学。
分班表早上张贴出来，下了第三节课后，整个高一楼都在忙着搬桌椅搬书。
许潮所在的二十班序次挨后，被分配成了文科班。他选的文科，自然也被留在了本班。
他的位置没太大变化，只是挪到了后面一点儿。
许潮搬来最后一沓书，坐下有一会儿的同桌，拍拍许潮说话了：“哎哎，你看那个人。”
同桌盯着角落一个方向，许潮循着望去，那里有个男生在趴着睡，穿着白T恤的脊量瞧着削瘦又柔和。
“你不知道啊？那是顾厘米，之前十一班的。”见许潮神色疑惑，同桌解释说，“听说他跟混混玩一块，成天在校外打架，带着伤。我们学校都没人敢惹他的。”
同桌说得语气惶然，仿佛亲眼目睹那些事一样：“他成绩不好，上课一直在睡觉。怎么分配到我们班来了，真倒霉。是不是分宿舍也要和他一块啊……”
被谈论的对象仍卧着一动不动。细看，经过他桌子边的人，都放轻了力气和呼吸。
同桌声音越说越低，许潮收回了视线。他打开新发的政治课本预习，并不在意那件事。
这种人，不去主动搭理，就和他无关。
-
一天的太阳升到最高点时，许潮会登上学校的天台。
那里是学校最清净的地方，风消停了，操场里空敞了，槐荫也岿然不动了。
许潮喜欢待在那里看书，不会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打搅。
他像往常一样要在天台边坐下时，却发现多了个人。那个人待的地方比较隐蔽，还是许潮走过去，不小心踩到了蓝白色的校服衣摆，才发觉到这人的存在。
许潮皱了下眉头。那人睡在解了拉链的校服外套里，一半垫着后脑勺，一半盖着脸。
许潮心里犹豫，正打算把位置搬得离那人远一点，那人却忽然把挡着太阳光线的衣服掀开了。白T恤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了大半肩膀。他鼻梁高挺，白云流过他的眼睛，许潮看清了他眼里憋着的笑意。分明醒了有一会儿。
少年坐起身，瞅了瞅许潮，大概觉得他脸生，又看了两眼：“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这话许潮没有说出，他去了更远一点的角落坐。
少年伸着大大的懒腰：“我来这里很久了，一个人都没见过。还以为能独属于我了呢。你是怎么发现的啊。”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许潮忍不住反驳：“我也来很久了。”
少年:“我真的没见过你。你是哪个班的？”
许潮不想同他争辩这些有的没的，拿着自己的书就专心看起来。
“我在二十班，叫顾厘米。你呢？”
许潮仍没回答，他觉得自己没有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自报家门的必要。
“你好高冷。”那少年像来了兴致，挑着眉稍，打量他，“表情还这么冷酷，小面瘫。”
许潮瘫着脸:“我就算是面瘫，你直接对着我我说也很没礼貌。”
“是。”
顾厘米躺回原位，他一边腿跷在一边膝盖上，懒洋洋地喊，“小面瘫。”
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许潮干脆无视他了。
剩下的时光相对无事。一个午后静静地从翻页的手指里流逝过去。
离上课大概还有半个钟头的时间，顾厘米醒了。他弯着背，一根头发从睡得乱七八糟的浅栗色发顶里翘出来。
顾厘米揉着眼，顺带关心许潮：“还不走啊，小面瘫。”
许潮选择把高冷人设贯彻到底。少年没计较，捡起地上的校服。离开的时候，远处的蝉声变嘹亮了，许潮看见他的白T恤背肩处，沾了好一片灰扑扑的尘。
活该。许潮想。
-
二十班班主任没换，许潮顺理成章地继任了学习委员一职。
同时，他是历史科代表。昨天历史老师布置了抄写功课，早读下课，许潮负责在班里收作业。
第一组还差一个人。组长手指指后，示意没交作业的人在后头。许潮顺着方向到达末尾一桌，白T恤的人头埋在臂弯里，睡得正香。
他敲了两下桌面。那人醒了，抬脸看清是他，有点意外：“是你啊，小面瘫。”
“交一下历史作业。”许潮面无表情。
顾厘米坐的唯一一组单桌，他像是整个班里多余的那一个。
他没什么坐姿地坐着，对上许潮的目光时，眼睛弯起来：“没有。”
许潮不跟他多纠缠，在表格签上顾厘米的名字后，去了下一组收作业。
中午，许潮照例爬上了学校天台。在那里，他又碰到了顾厘米。
顾厘米背靠着天台，两只交叠的胳膊在后脑勺枕着，两只眼睛闭上。
许潮一过来，他睁开了离得近点的那只眼，笑眯眯说：“这次我来得快。我赢啦。”
许潮仍没理会他这无论方式和胜利都莫名其妙的比拼，他坐在昨天坐过的那个地方，接着看他的书。
“小面瘫，我知道你名字了。许潮，许，潮。挺好听。”
“……”
顾厘米大概是无聊，也可能是有意想跟他搭话，盯了会天空，转向许潮，努下巴问：“哎，小面瘫，你看的什么书啊？这么认真。”
许潮不回答，顾厘米就自己把身子挪过来了。他的脑袋钻到许潮眼皮底下，想看书名：“我看看你读的什么……不是，你还包书皮啊？”
许潮用的书皮是那种款式老旧的糊字报纸，顾厘米禁不住想笑：“还是个小古董。这报纸都多老了，不会是上个世纪的吧，一九几几年。”
他的笑像要泼到许潮脸上。许潮闭着嘴唇，一声不吭。
“小面瘫，你，哎……”顾厘米话说着说着停了，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你耳朵这里，戴的是耳机？”
话音未落，许潮就感到左耳被手指微微地拨了拨。他一抖，猛地后退好多步：“你干什么？”
许潮的反应太剧烈，顾厘米表情愣着。
“……是助听器。”许潮垂下眼睛，他的手掌紧紧护着那只耳朵，“我左边的耳朵，听不见。”
”对不起……我不知道。”顾厘米的手在悬在半空，他像犯了罪，满脸的束手无策。
许潮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深吸一口气，眉眼恢复之前的冷淡：“我读的是《呼啸山庄》，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
“请你不要打扰我看书。”
顾厘米没说话了，就在许潮以为他真的乖乖闭嘴了时，他从兜里掏出了张纸，自顾自地开始折。
大风吹过，把白纸撕扯得簌簌响。许潮抿嘴，分一个眼角过去，就看到顾厘米把纸折成了顶纸飞机。
“你做什么。”
“玩啊。”顾厘米撑起了身，他还穿着那件白T恤，衣摆里被风灌得饱满，像是一艘即将扬帆起航的小白船。
他对着机头哈声气，手指一抛，纸飞机轻飘飘地飞向绿槐，尾翼打转，就卡在了梢头儿。
“……”许潮提醒了句，“乱扔垃圾会被扣班级分。”
顾厘米无所谓地耸肩膀:“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半晌后，他转过头笑了声，“嗯，小面瘫算一个。”
“替我保密，不然的话，我就说是我俩一起干的。”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听起来却一点儿也没有做坏事的心虚。
许潮现在不光觉得这人奇怪，还幼稚得不行。
许潮低头看自己的书，余光里却忽然冒出来一块糖。是学校小卖部里一角钱一颗的那种水果糖，包装廉价，味道劣质。
顾厘米笑眯眯问他:“吃吗？”
“不吃。”
许潮冷漠拒绝。
每晚9点准时更。九天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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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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