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水巷的路灯年久失修,每隔三五步就有一盏熄灭。佴伝收回目光,轻拍校服上不存在的灰,继续张望着路灯前行,转过街角时,积水潭突然泛起涟漪。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在寂静的巷弄里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佴伝停下脚步,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摇晃——马尾辫散了半边,额发沾着灰尘。
“真狼狈啊。”她对着水中的倒影轻声说,声音淹没在夜风里。
夜风掀起她的衣角,枯叶擦过脚踝发出细碎声响。巷弄深处传来野猫嘶叫,她攥紧书包带快步走过,影子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扭曲变形。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远处居民楼的灯光渐次亮起。她站在自家楼下,抬头望着房子一楼暖黄灯光亮着。
佴伝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一段路后,佴伝站在门口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暖黄灯光如水般漫过脚尖。她低头看见玄关地毯上并排摆着三双拖鞋——父亲的老式皮拖,母亲的浅口布拖,还有她去年买的卡通兔拖鞋。
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煮汤声,勾起她的味蕾。
"回来啦?"江兰系着碎花围裙探出身,左手还握着汤勺。她耳后的江陵兰发卡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快去洗手,今天炖了你最爱的..."
佴伝盯着玄关的地毯,喉咙突然发紧,开口:“爸爸呢?”
江兰正从冰箱拿食材,闻言合上门,扭头落下一句:“刚应酬完,洗澡吧。”
佴伝点点头,走进厨房飘来排骨藕汤的香气,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佴伝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江兰将枸杞撒进汤锅,红艳艳的枸杞像凝固的血珠。
"晚饭马上好。"江兰突然转身,围裙带子扫过佴伝的手背,"快去把书包放下。"
佴伝听话提出厨房,将书包安放在茶桌一边,自己则坐在沙发上,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填满客厅,她盯着综艺里夸张大笑的主持人没忍住也跟着笑笑。
这时,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中带着一丝轻快。佴伝抬头,看见父亲佴书庭正擦着头发从楼上走下来。
"我们小云来啦。"佴书庭上前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手指温暖而有力,"今天怎么这么晚?"
"值日。"佴伝仰头看着父亲,发现他眼角的笑纹比上周又深了些。
江兰端着汤锅从厨房出来:"正好,洗手吃饭。"
餐桌上,排骨藕汤冒着热气,旁边摆着清炒时蔬和一小碟腌萝卜。佴书庭给每人盛了饭,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今天的汤不错。"佴书庭喝了一口,笑着称赞道。
江兰"嗯"了一声,但嘴角明显上扬。灯光下,她耳后的发卡闪烁着微光,那是佴伝去年母亲节送的礼物。
"对了,"江兰突然想起什么,"今天下午我从李阿姨家回来,看见郇予宥从网吧出来。"她转向佴伝,"你们不是一个学校吗?他没去上学?"
佴伝的筷子顿在半空。郇予宥还是她同班同学,而且就坐在她旁边。今天下午上课他就不见了,但她没想到会被自己妈妈撞见 。
"啊...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佴伝低头扒了一口饭,声音含糊,"不清楚他的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父母一直教育她要诚实,而且这个谎太容易被拆穿——以后开家长会自己不就暴露了吗?
佴伝低头抱碗小口喝着汤,目光在父母之间游移。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还在继续,主持人夸张的笑声透过门缝传来。
有些吵。
"我吃好了。"佴伝放下碗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兰抬头:"再喝碗汤吧,转学后你都瘦了。"
"不用了,妈。我...我想先写作业。"佴伝站起身,端起自己的碗筷走向厨房。
佴伝站在厨房水槽前,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碗筷。她盯着泡沫在水涡中旋转,耳边是客厅里电视传来的笑声和父母低声交谈的声音。刚才那个关于郇予宥的谎言像根刺一样扎在心头,让她胸口发闷。
愣神间,"需要帮忙吗?"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佴伝回头,看见佴书庭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自己的空碗。
佴书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碗柜里取出擦碗布:"那我帮你擦干。"
父女俩就这样并肩站在厨房里,一个洗,一个擦,默契得像是在完成某种无声的仪式。
"爸..."佴伝犹豫着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做了不太好的事,但是有苦衷..."
"那就看这个'不太好'有多不好了。"佴书庭轻轻放下擦干的碗,"如果是原则性问题,最好还是诚实面对。"
佴伝的手指在水流下微微发抖。父亲总是这样,从不直接给答案,而是引导她自己思考。
"比如?”
"比如考试作弊,或者欺负同学。"佴书庭转头看向女儿,"怎么了?学校里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佴伝急忙摇头,水珠溅到了围裙上,"就是...随便问问。"
佴书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他把最后一个碗放进碗柜,突然说:"对了,周末要不要去看新上映的那部动画电影?你妈说预告片看起来不错。"
"真的?"佴伝眼睛一亮。
"爸爸什么时候让你希望落空过。"父亲揉了揉她的头发,"去写作业吧,别太晚睡。"
回到房间,佴伝关上门,却没有立即开灯。她站在黑暗中,透过窗户看着对面楼房的灯火。
书桌上还摊着画了一个星期的人物图,就差涂色,她走过去坐下来,打开台灯。暖黄的光圈笼罩着桌面,像一个小小的安全区。佴伝拿起马克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川水巷的路灯又熄灭了一盏。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射进来,佴伝把昨晚画了一周的人物图小心地夹进课本。
她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这样课间就能看到操场上的梧桐树——那些金黄的叶子在阳光下像一幅流动的水彩画。
"佴伝!"夏诗尔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进教室,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一甩,"陪我去小卖部吧,我忘带水杯了!"
佴伝合上课本:"马上要上课了..."
"来得及!"夏诗尔已经拽起她的胳膊,"下节是历史课,老张从来不提前来的。"
走廊上挤满了赶在课前最后几分钟活动的学生。佴伝被夏诗尔拉着穿梭在人群中,忽然在拐角处撞见郇予宥和他那群朋友。他穿着松垮的校服,正倚在窗台边和同学说笑,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只是没了简挽傲娇的身影,她感到奇怪但没敢问。
"哟,夏姐!"人群中谈也最先看到她们,夸张地挥手。他总爱这么称呼夏诗尔,尽管她比他还小两个月。
郇予宥转过头,目光在佴伝脸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自从那天后,他们在学校就像两条平行线,明明座位只隔一个过道,却再没说过话。
"走啦走啦。"夏诗尔拽着佴伝继续往前,小声嘀咕,"谈也那家伙又在炫耀他新买的球鞋。"
小卖部门口挤满了人。夏诗尔灵活地钻进队伍前排,回头冲佴伝眨眼:"帮你带瓶酸奶?"
"发什么呆呢?"夏诗尔突然出现在面前,递来一瓶冰凉的橘子汽水,"喏,感觉你爱喝这个。"
佴伝接过汽水,瓶身上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回教室的路上,夏诗尔滔滔不绝地讲着周末的逛街计划,佴伝心不在焉地应着,思绪却飘向那个始终没有机会递出去的纸条。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啊?"夏诗尔用手肘碰了碰她。
"啊?"
"就知道你没在听!"夏诗尔佯装生气,"我说周末新开的那家文具店..."
上课铃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历史老师老张果然如夏诗尔所说,慢悠悠地踱进教室时,大部分同学还没回到座位。佴伝趁机瞥了一眼郇予宥的空座位——他又迟到了。
直到老张开始点名,后门才被轻轻推开。郇予宥猫着腰溜进来,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打完篮球。老张假装没看见,继续念着花名册。
上课时,佴伝的铅笔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她想着怎么拒绝夏诗尔周末的邀请,昨天明明已经答应爸爸了,要是跟父母解释,他们肯定会觉得朋友重要,那期待的电影就看不成了。
她苦恼的抓了把头发,“哎。”
历史老师老张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所以秦国统一后,最先废除的就是齐国的刀币..."
佴伝悄悄转头,余光扫过隔着一个过道的郇予宥。和往常一样,他把历史课本竖起来当掩护,底下却摊着一本篮球杂志。修长的手指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笔杆在他指间灵活地翻转。
"接下来我们讲秦半两钱的特点..."老张敲了敲黑板。
郇予宥趁机把杂志翻过一页,完全没注意到老张警告的目光。
"佴伝同学,"老张突然点名,"请你回答一下,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最先废除的是哪种货币?"
全班目光齐刷刷投来。佴伝慌忙合上画满涂鸦的笔记本,站起来时膝盖撞到了桌腿。"啪"——郇予宥的笔被撞掉在桌上,他趁机抬头,冲她挑了挑眉,嘴角挂着惯常的痞笑。
"是...是刀币?"她不确定地回答。
"正确。"老张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下次请专心听讲,别总盯着窗外看。"
几个同学窃笑起来。佴伝红着脸坐下,发现郇予宥已经重新埋首于他的杂志。
下课铃响起,老张刚说完"下课",郇予宥就"嗖"地合上根本没翻过的课本。杂志被他随手塞进皱巴巴的书包,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
"郇予宥!"老张叫住正要冲出教室的他,"下周月考,你好歹看看书。"
"知道啦知道啦——"他拖长声调应着,人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谈也在门口大声喊他:"快点!球场要被人占了!"
夏诗尔拽了拽佴伝的袖子:"走啦,下节体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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