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送伞之后，石雨昕能明显感觉到，她和秦术之间那堵冰墙并没有崩塌，但确实又松动了几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将她视若无物，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学习小组恢复了。秦术依旧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解答问题时语气平淡得像在播报天气预报。但他没有再刻意回避图书馆的那个角落，也没有对石雨昕放在手边、毫不掩饰的医学概述书发表任何意见，仿佛那只是几本普通的课外读物。
他只是默认了她的存在，和她那份知晓一切后，依旧固执的靠近。
这种默认，对石雨昕来说，已经是一种进步。她不再急于求成，也不再试图用言语去剖白什么。她将所有翻涌的情感都压进了心底，转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上，尤其是曾经让她头疼不已的理科。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被他点拨，而是开始疯狂地刷题、总结、归纳，试图真正吃透那些知识点，缩短他们之间那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秦术留下的那些简洁批注和图示，被她反复研究，誊抄在专门的错题本上。她问的问题也越来越有深度，不再局限于表面。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氛围：一个埋头苦学，一个静默陪伴，如果坐在对面算陪伴的话；一个奋力追赶，一个无声引领。
期间，期中考试的阴影如同逐渐聚拢的乌云，笼罩在每个高三学生的头顶。教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充满了硝烟味。
石雨昕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不仅关乎她自己的未来，更关乎她那份无法宣之于口、却日益沉重的喜欢。她不想永远只是那个需要被他“点拨”的、成绩平平的石雨昕。
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做了整整两天的套题。累了就看看窗外，想想那个在图书馆灯下垂眸看书的清冷侧影，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扎进题海。
期中考试周，在一种近乎悲壮的紧张氛围中到来。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石雨昕凝神屏息，全力以赴。遇到难题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放弃，而是会想起秦术解题时那种抽丝剥茧、直击核心的思维方式，努力尝试寻找突破口。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石雨昕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似乎比预想中要好一些。
但她不敢有丝毫放松。成绩公布前的几天，反而更加难熬。
周三下午，成绩和排名终于贴了出来。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石雨昕挤在人群中，心跳如擂鼓。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年级大榜，先从前面找起——没有意外，秦术的名字高悬在第二的位置，总分高得令人仰望。她压下心头的悸动，继续往下，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
找到了！
年级第 158 名！
班级第 19 名！
相比上次模考，年级排名前进了近一百名！物理成绩更是破天荒地及格了，还超出了十几分！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狂喜和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把湿意逼了回去。她做到了！她真的进步了！
周围是同学们或兴奋或沮丧的议论声。她听到有人提到秦术，语气带着钦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秦术还是那么牛，不过听说他这次语文作文好像偏题了，不然肯定是第一……”
石雨昕的心微微一动。偏题？这不像他的风格。
她挤出人群，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向一班的后门。她想去告诉他她的进步，也想……问问他的语文。或许，她整理的那些作文素材，能帮上一点忙？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秦术独自一人从教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发下来的试卷。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唇线紧抿，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秦术！”石雨昕鼓起勇气叫住他。
秦术脚步顿住，抬眼看她。他的眼神很沉，里面没有了前几日在图书馆时那微弱的平和，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冰冷。
石雨昕被他眼神里的冷意冻得一滞，但还是举起手里那张写着排名的纸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我期中考试……进步了！物理及格了！年级排名也……”
“恭喜。”秦术打断了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机器发出的音节。
两个字，将石雨昕所有还未说完的喜悦和分享欲，彻底堵了回去。
他看了一眼她举着的纸条，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又重新落回她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看到她所有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情感。
“石雨昕，”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残忍，“你的进步，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与我无关。”
石雨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冷静：“学习小组，到此为止。”
“我说过，高三了，专注学业才是正事。”
“不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你的喜欢，对我来说，是负担。”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石雨昕的心脏。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疏离和拒绝的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了她的进步。
他知道她的努力。
可他依旧，用最直接、最伤人的方式，将她推得更远。
周围似乎有路过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
石雨昕紧紧攥着那张写着排名的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没有哭，甚至没有流露出太多受伤的表情，只是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仰起头，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沉默了足足有五六秒。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将那张被攥得有些发皱的纸条，折好，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她看着秦术，眼神清澈而直接，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泪水、愤怒或者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了然。
“学习小组，可以结束。”
“但你刚才说的话，”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重复，“我、不、同、意。”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干脆利落地转身，朝着与他一班教室相反的方向走去。背脊挺得笔直，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和踉跄。
直到转过楼梯拐角，确认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石雨昕才停下脚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缓地蹲了下来。
她将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不是哭。
只是觉得……很累。
口袋里，那张证明了她努力和进步的排名纸条，硌得她生疼。
而另一只口袋里，那颗她今天早上特意带的、想要和他分享喜悦的橙子味水果糖，终究，还是没有送出去。
他再次用冰冷的言语筑起了高墙。
但她知道，那墙后燃烧的熔岩，并未熄灭。
只是，下一次，她该用什么方式，才能更靠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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