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汉堡店内也早就没了食客，只剩下风扇刮风的声音和一个员工，显然这人已经在收拾着准备回家了。
元宝擦完煎肉台，甩了两下手，刚推门出去就撞上了准备进来的李诺。
“操！没长眼啊？！”
一声粗鲁的咒骂响起，元宝倒吸了口气，半虚着眼睛，看到是李诺那张可憎的、布满痘坑的麻子脸后不可控地皱了皱眉头，心下直犯恶心。
李诺比元宝早来半年，仗着这点资历，总喜欢摆出一副老员工的派头，尤其爱对沉默寡言的元宝呼来喝去。
元宝没有道歉的意思，直接撇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李诺，往门外走。
李诺被他的行为激怒，随后怒骂出声，“你他妈聋了？！”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元宝的胳膊，那手劲很大，指甲几乎掐进元宝皮肉里，下了狠劲。
“撞了人不会放屁？哑巴了？还是赶着去投胎？”
元宝被拽得一个趔趄，被迫停下脚步。胳膊上传来的疼痛和黏腻感让他胃里的恶心感更甚。
他试图甩开，但李诺抓得死紧。
恶心。
恶心。
恶心。
“松开。”元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火气，他终于抬眼看向李诺，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和冰冷。
李诺看到他嫌弃的眼神却愣怔了两秒，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那副恶霸模样，元宝一直不知道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混社会当小混混，反而要来汉堡店当员工给他不痛快受。
就在元宝失神之际，李诺狠狠搡了元宝一把，将他撞在墙上。
“松开？你他妈跟谁说话呢？”李诺的脸逼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元宝脸上，“一个穷得叮当响，靠着老板‘特殊关照’才能留下干活的废物，跟老子横什么横？”
“你说什么！”元宝听到这话，怒容乍现。
李诺却像是对他这种表情很是新奇，凑近他，带着身上那股子令元宝恶心的味道，用手摩挲了两下他的下巴。
元宝瞬间瞪圆了一双眼睛，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抬手去打他的胳膊，却被李诺的另一只手死死攥住，然后一下子按到了墙上，他被撞得发出一声呻吟。
“操，之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还挺有味道的嘛，叫得也挺好听……”
元宝感到一只手滑进了自己的衣襟，贴上了自己的肌肤，就像阴湿处的毛毛虫一点一点爬满了他的全身。
黏腻得叫人作呕。
“滚开！”元宝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他拼命扭动身体，肩膀往李诺胸口撞去，却被对方用膝盖顶住腰腹，牢牢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李诺被他的反抗激得笑出声，那笑声粗哑难听，喷在元宝耳后的气息带着难闻的二手烟味，“装什么贞洁？老板留你不就是看你这张脸？不然就你，早被开八百回了，说的像你你平时成没有**一样，没关系，我不计较你骗我，这回就当哥哥给你纾解纾解……”
李诺说着就要去扒元宝的裤子，手强行扯着他的裤腰带，力道大得元宝无法挣脱。
“好烈啊你，”李诺嗓子里发出咯咯的笑声，配上夜色阴森森的，响在元宝耳边格外清晰，“一会儿哥哥会叫你再也没力气挣扎。”
元宝感到反胃感涌上心头，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吐在李诺脸上，但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李诺这种阴沟里的虫子就连他的呕吐物都不配舔一口。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
李诺却是眯了眯眼睛，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技术，“你在嘲笑我，别笑了，我……”
话未说完，元宝猛地屈起膝盖，不管不顾地向上狠狠一顶。
“啊！！！”
李诺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裆部踉跄着后退，痛得整张麻子脸都扭曲变形，瞬间松开了对元宝的钳制。
元宝甚至来不及看清李诺的惨状，求生本能驱使着他，转身就没命地朝后门跑去。
身后传来李诺撕心裂肺的咒骂和痛苦的叫喊声，声音远了近了又远了，“元宝！我**！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弄死你！！”
这样的咒骂他都该听习惯了，可不知道怎么眼睛突然一痛，然后就忍不住将要掉下泪来。
真没用。
元宝随便用袖子一抹眼泪，加快了脚步，他不敢停，拼命地跑，拐过一个又一个弯，直到彻底甩开后面那个傻逼。
他神衰力竭，踉跄着扑倒在一个垃圾箱旁。他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胆汁将近都要被呕出来。
冷汗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被夜风一吹，就更冷了。
他浑身都在发抖，一部分是因为脱力，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后怕。
如果这回自己没跑成怎么办？如果自己被李诺抓住了怎么办？如果自己因为这种恶心的虫子失了身子怎么办？
李诺触碰过的地方，那黏腻的触感，那喷在耳边的恶臭气息，像无数的蛆在他皮肤上爬，让他恨不得立刻撕了这身皮。
他用力搓着自己的下巴、脖颈，直到那片皮肤火辣辣地疼，几乎要擦破皮，才勉强停下。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元宝想继续接着吐，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叫他吐了。
他瘫坐在墙边，身边只有垃圾箱作陪，月亮被蒙了一层纱，迷迷蒙蒙的看不清本色，元宝想这样它也就看不清自己的脸。
所以，元宝放任自己像条被踩断了脊梁的野狗不断地嚎哭哀鸣。
哭声跨过时间，逆流倒转回到他很小的时候。
他记得很清楚，有个女人来了他们孤儿院，穿着光鲜亮丽，手里拿着漂亮的玩具车。
他鼓足勇气，学着别的孩子的样子，挤出一个他认为最乖巧的笑，慢慢凑过去。那女人低头看到他，却嫌恶地躲开了。
元宝垂下头去，不再敢看她，和她手里的玩具车，只是心里恨恨地想：她凭什么躲开！她凭什么表现得那么嫌弃，就像他真的就是个很脏的东西一样。
女人略过他，转过身去，把玩具车给了旁边一个嘴巴更甜，脸蛋更圆的孩子。
他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最后只能讪讪地收回，缩回自己的乌龟壳里。
从那以后，他更沉默了。笑有什么用？讨好有什么用？只会显得你更可怜，更廉价，更不值得被同情。
但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生下来就会有家，他却被抛弃？凭什么别人摔一跤就有糖吃，他摔破了膝盖大声嚎哭却连个同情的眼神都换取不到？凭什么别人就可以得到偏爱，他却怎样乖巧都讨要不到？
孤儿院如此，外面也没什么两样。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以为能稍微喘口气，像个人一样有尊严地活下去，凭什么就要被老板那种虫子用眼神猥亵，凭什么就要被李诺这种渣子按在墙上企图。
他哭得浑身脱力，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像离水的鱼一样张着嘴，剧烈地喘息。
但喘息过后，他突然又平静了，随后立即警惕起来，像一只丧家犬时刻担忧着危机。
他想要赶紧上前，却不知道是不是内心对未知恐惧天生的忌惮，只能慢吞吞地站起来，像个醉鬼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到前面，然后猛地推开垃圾箱，露出了在黑暗里一直窥视他的那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大的眼睛，在昏暗中异常清晰地映出一点惨淡的月光，瞳仁是极深的黑色，几乎看不到眼白，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没有惊恐，没有好奇，没有怜悯，也没有恶意。
只是一种纯粹的、近乎贪婪的……注视。
元宝心惊了一瞬，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躲在那里！你……躲多久了！”
阴影里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只有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以至于叫元宝怀疑或许那里本来就没有人。
元宝压下心里的惊恐，也不再去管那里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抬脚转身准备离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己活得都跟个丧家犬一样，早没有闲心去管别人了。
别人好就不好，不好就最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就当元宝准备走的时候，那该死的东西偏偏说话了。
“……冷。”
元宝猛地攥紧了拳头。
一道声音——
他凭什么要管？谁又管过他？这世上冻死饿死的人多了去了，他算老几，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另一道声音——
可是……那家伙看起来好像真的快要死了。就那样缩在垃圾堆里，像一件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多可怜啊，就像你一样啊，元宝。
对啊，多像他一样啊。
两条野狗碰了头，除了厮杀也可以选择在一起不是吗。
元宝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后，他喃喃出声。
“可是两只野狗想要在一起，就必须有一个得当主人。”
元宝收回迈出的脚，向垃圾箱走了几步，在那道身影前停下来，却并不屈身也不低头，直视着前方的墙壁。
他说。
“想跟我走吗？”
那人转动了下眼球，抬起头来仰视着他，又不错眼珠了，随后虚弱地吐出一个字来，“想。”
“谁想？”
“我想。”
元宝看着他乖顺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了一种满足感，“好啊，跟我走就要做我的乖狗，你答不答应？”
对面几乎毫不思考，“我答应。”
元宝沉默了，随后不可抑制地笑出来，笑声沙哑难听，逐渐转成大笑，尽管他很想捶地大笑，但他没有，毕竟主人怎么可以跪在狗的前面呢。
“好狗，我要给你取个名字。”
好狗乖顺点头。
“就叫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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