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觉得自己不是捡回来一条狗,而是捡回来一个祖宗。
祖宗黏人得厉害,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元宝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但这种依赖叫元宝感到恶心,于是勒令小元,以后不许离他那么近,三步之内都不得靠近。
小元乖顺地点头答应,勉强像条狗的样子。
元宝昨晚上给他洗完澡已经要了老命,如今正在趁着早上补觉。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睡床,小元就自动地缩在床脚边的地板上,裹着元宝的旧衣服,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昨晚的经历实在算不上美妙,李诺恶心的眼神,对他恶心的触碰如潮水般重返,元宝烦躁地啧了一声。
总归不能辞职,这个工作已经是他这个学历这个经验能选的最好的了,他不想做傻子更不想被饿死。
至于李诺,白天店里人多眼杂,李诺那个怂货,总不能当着那么多顾客和老板的面把他揍了。
最多就是背地里使点绊子,说些难听的话。这些他早就习惯了,权当狗吠就行。
就算李诺真的疯了要做什么,他大声呼叫就行了,总会有人来看热闹,李诺也要脸。
元宝浅浅眯了一个小时就起了身,跨过地上的小元,去往仅仅只有三平米的浴室里洗漱。
他的出租屋离汉堡店有一段距离,为了省下交通费,他每天都得提前近一个小时出门骑车,这让他本就稀少的睡眠时间更加捉襟见肘。
胡乱擦干脸后,元宝走出浴室。
小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安静地站在三步之外,手里捧着元宝那件他昨晚裹着睡觉的旧外套,眼珠依旧黏到他身上。
怎么还是这样不听话。
元宝一把夺过外套,塞进脏衣篓,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饿了柜子里有饼干,想吃就吃,别给我添乱。”
小元没回答,只是站着,视线却依旧黏在他身上。
“你要去哪儿?”
元宝本来就烦,听他还要问自己的行程,更烦了,低低地笑了一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算得上很温柔地问:“你想要知道?”
“嗯。”小元乖乖点头,换来的确实元宝骤然一变的脸色和不屑的冷笑。
“狗不配过问主人的事,做好你分内的事。”
“不好。”
元宝听他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刚想发火,又怕时间不够,回头瞪了他一眼,快速穿戴完毕后,出了门,最终给他撂下一句。
“觉得我不好,你可以去找别人,然后……看他们要不要你。”
然后,“嘭”地一声把门关了。
他离开了。
然而小元就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变,眼神也没变,一直死死地盯着门的方向,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回复谁。
“不好。”
……
元宝蹬车到了汉堡店,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元宝进了后门,看到老板正打着哈欠清点收银机里的零钱,听见动静,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而看到来人是谁时,整双混沌不堪的眼都亮了,像是看到鱼的肥猫。
“来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发福,“昨晚收拾得挺晚吧?李诺跟我说你先走了,没事吧?”
元宝被他盯得有点作呕,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情绪,低声应了句,“嗯,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老板“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视线却在他脸上身上溜了一圈,就像元宝全身被他舔过一样。
恶心至极。
“没事就好,年轻人,身体要紧。”老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进了里间。
元宝没再抬头,拿着抹布擦拭着油花花的桌面,明明应聘的是后厨,现在保洁的活也要他去干。
一说加薪就要面对老板油腻腻的审视目光,元宝感到恶寒,终究是为生活弯了腰,没去再提。
其他员工陆续到来,见到他在擦桌子也没人管,默认了这就是元宝该做的,他不去做难不成叫他们去做吗?
李诺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脸色已经好转,完全不见被踢裆时的狼狈。
元宝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心下暗骂,还是踢得不够狠。
李诺看到元宝后,眼神瞬间阴鸷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他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找茬,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元宝一眼,然后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才拐进更衣室。
元宝安静地注视着那口痰,却没管,依旧很安静地擦着最后一个桌子。
这时,李诺已经从更衣室出来了,经过他的时候,还故意转了个圈,一股子廉价的红酒香水味道呛得元宝有点想咳嗽。
“挡路了,晦气。”李诺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恰好能让元宝听清,然后装作无事发生似的去了后厨。
元宝手中紧紧攥着抹布,明明抹布已经拧干了好久,这时候竟然也往下淌出了一道黑水,从指缝渗出,滴滴答答坠落到刚刚擦净的地板上。
和黑水一样违和恶心的是李诺刚刚吐出的恶痰。
元宝直起身,起身去了水房,准备把抹布放回去。
放回后他却不急着出去,反而走向了更衣室,找到了李诺的衣柜,蹭地一下拉开,就只有一件衣服,还是他刚刚换过的。
元宝忍着恶心,将其扯出来,用指尖捏着回到了主厅。
现在已经来了几个客人,每个人都避开了那口痰的所在地。元宝稍稍凝神,然后就一下子把李诺的衣服扔到地上,不偏不倚,正好盖住那口黏痰。
然后,他抬起脚,用鞋底死死地碾了上去。
几个零星的顾客投来诧异的目光,交头接耳。元宝恍若未闻,他做完这一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快意快要从眼里溢出来了。
他回到更衣室,将那件几近报废的衣服狠狠地撕扯了几下,直到它彻底烂掉。
元宝快意地笑了,随后粗暴地塞回李诺的衣柜,又粗暴地关上了柜门,回到了后厨。
因为不是晚上,后厨里有三个人,加上元宝就有四个了,他完全不担心李诺会对自己做什么,想到刚刚自己的壮举,心情彻底愉悦起来,甚至哼起了小曲。
这反常的轻松姿态引来了旁边正在给面包胚刷黄油的老王疑惑的一瞥。
元宝没理他,自顾自地拿起刮板,愉悦地清理着煎台上的碎渣,愉悦地煎肉,愉悦地继续哼小曲。
他甚至开始想象李诺发现那团烂布时可能出现的每一种表情,每一种无能狂怒的样子,每一种吃瘪的窘态。
越想,嘴角就越压抑不住。
元宝拖着疲惫的身体,熬到了下班时间。这一天,李诺找的茬无关痛痒,元宝都照做后他也不好再为难。
元宝加快脚步跑到更衣室,想着换好衣服就赶紧走,省得被李诺发现扯上不必要的麻烦。
元宝急匆匆拉开自己的衣柜,刚把外套拿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骂。
是李诺的声音。
他心下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就狠狠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狠狠摔在了铁柜子上。
“□□母的元宝!老子弄死你!!”李诺狰狞的麻子脸凑到他眼前,眼睛里布满血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然后,元宝就看到距离自己咫尺的拳头挥下。
他下意识闭上眼,这个距离避也无可避。
挨一拳就挨一拳吧,他总不能把自己给打死。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元宝半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抓住了李诺即将落下的手腕。甚至使李诺涨红了脸,一时无法挣脱。
元宝惊愕地看向来者。
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男人,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神色平静,无波无澜。
“公共场所,动手不太好吧。”男人的声音清润温和,像是初春的溪流。
“你他妈谁啊?少管闲事!给老子松开!”李诺挣扎着咆哮,试图甩开钳制,却只能像条案板鱼肉一样瞎蹦哒。
男人没理会李诺的叫嚣,微微侧头看向被按在衣柜上的元宝,语气关切,“你没事吧?”
元宝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心脏还在狂跳,一时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摇了摇头。
男人这才松开李诺的手腕,顺势将元宝往后轻轻带了一步,隔开了他和李诺。
李诺揉着发痛的手腕,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对方衣着气度都不像是普通人,他心里有点发怵,但怒火未消,嘴上依旧不干不净,“你他妈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这是我们员工更衣室!”
男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质问,只是专注地看着元宝,再次温和地问道:“真的没事?需要我帮忙吗?”
“……没,没事,谢谢。”元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声道谢,心里却充满了困惑和警惕。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要帮他?
男人微微一笑,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没事就好,我叫裴翊。”
他顿了顿,礼貌地询问,“你呢?怎么称呼?”
“……元宝。”元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名字。
他不想多待,尤其是和李诺以及这个诡异的陌生人一起。
他推开裴翊还虚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快速抓起自己的外套,“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低着头,想从两人旁边挤过去。
裴翊却没有让开的意思,依旧温和地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外面天黑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谢谢。”元宝礼貌拒绝后,那人也没再强求,放他走了。
到了店外,冷风一吹,元宝才觉得稍微松了口气。他找到自己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骑上去奋力往家蹬。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车胎爆了。
元宝低声咒骂了一句,只能狼狈地下车,看着瘪掉的车胎,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真他妈倒霉透了。
眼前唯一的路就是扶着车走回去,到家再充气,他撇下嘴,忽然又想起了家里那个东西。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连洗澡都做不全乎的东西,他还指望什么呢。
捡个废物回家,真是他差劲人生里做过的最差的一次决定。
就在元宝考虑什么时候把他给扔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叫骂。
“元宝!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闻声,他猛地回头,看到李诺手里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把刀,正一脸凶相地冲了过来。
元宝顿时瞪圆了眼,刀,是刀!李诺这个疯子竟然拿了刀来!
他顾不上爆胎的自行车,转身就跑。
“跑!我看你往哪儿跑!**的!”
声音很近,并且正在越来越近。
这条偏僻的小路仿佛没有尽头,昏暗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一样。
元宝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烦躁地想将其从里面抓出来,然后一掌捏碎。
别跳了。别再跳了。
李诺仍旧在后紧追不舍,他不敢回头,只顾拼命向前跑,夜风刮过耳畔,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因为没什么吃早饭的习惯和时间,导致他有些低血糖,就在他几乎要力竭,眼前一黑,倾倒在地上时。
他猛地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淡淡的清冽的松木香气瞬间紧紧包裹住了他,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踉跄的身体。
“还好接住你了。”
元宝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
是裴翊。
他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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