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如水,天幕如墨,深沉地压在京市上空。晦暗滋养了「懿府」的流光溢彩,叫它此刻散发着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奢华的气息。这里是权力的密室,金钱的香巢,每一扇隔音良好的门后,都可能正在进行着足以影响外界格局的交易,或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糜烂。
这本不该是属于凤澜池有资格窥见的地界,而今天他的确是来了。
此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压抑不住的暴躁。他被一个称为“陈总”的矮胖男人半推半搡地带着,穿梭在铺着厚软地毯、灯光暧昧的走廊里。陈总嘴里含着酒气,絮絮叨叨地重复着“小凤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李老板可是大人物,手指缝里漏点都够你吃一辈子”、“放机灵点,好好表现”。
凤澜池眉头蹙紧,斜睨身边人良久,并没接话。他从小在棚户区和街头摸爬滚打长大,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练就了一身利落的野生身手和也同样像街头“丧彪”一样警惕。
“陈总,你这到底是个什么局儿啊?”凤澜池停住脚步,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锐利的逼问。陈总的笑容陷在他脸上的肥肉里,用力揽住他的肩膀,几乎是把他往一扇厚重的、雕花复杂的双开门前拖,答非所问:“哎呀,急什么,李老板就在里面,他一句话,男二号都能给你弄来!快进去,别让李老板等急了!”
凤澜池没说话,只是动了动被箍得僵硬的肩颈,他没怎么穿过西装,这种板正让他很不适。尤其身上那套西装还是借来的,尺码略显局促,更像一层僵硬的石膏,箍得他浑身不自在,丝绸领带更是勒得他喉咙发紧,几乎喘不过气。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那个施舍过他恩惠的老太太生了磨人又要命的病,亟需大把的票子金银填满这个无底洞。棚户区的人家哪有这样的家底?何况老太太的子孙运不算好,血亲中的小辈不说有没有出息和能耐,连挣扎一下的孝心都很稀薄。那天,他这个没有亲缘的小辈坐在医院消防通道的垃圾桶旁边抽了一整盒烟,下了好久的决心、鼓了好久的勇气,而后头重脚轻有点踉跄的回到走廊。
“你们走吧,不用管了,以后我管老太太,我给她拿钱治病,我伺候她吃喝拉撒,往后需要家属来签字儿的时候来一下就行。”这听起来很荒谬,但预料的拉扯和驳斥都没有,烂摊子就这样交到了他的手里。于是他现在很缺钱。他愿意来,只是因为陈总承诺这是一次“正经的”饭局,能给他介绍个剧组的活儿——他身手好,长得又扎眼,跑龙套时没少被夸是“练家子的料”。
然而,空气中浮动的昂贵香水味、走廊两侧紧闭的包厢门里隐约传出的调笑声、以及身边陈总那越来越明显的、将他往某个特定房间引导的意图,都让他的神经越绷越紧。一种属于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预警: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传来更浓郁的雪茄味和男人们含糊的笑语声,似乎还有妖妖调调的劝酒声。凤澜池一眼瞥见里面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中年男人,以及他们投过来的、毫不掩饰的、打量货物般的目光。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一股被欺骗和羞辱的怒火猛地窜上凤澜池的头顶。他猛地甩开陈德发的手,力道之大,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妈,骗老子!”凤澜池骂了一句,转身就要快步离开。
陈德发脸色一变,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有些下不来台,当即也撕破了脸,厉声道:“凤澜池!你别给脸不要脸!李老板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今天你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说着,他对走廊暗处使了个眼色,两个穿着黑西装、身材壮硕的保镖立刻堵住了凤澜池的退路。
凤澜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知道是不能善了,自己这是被当成“礼物”送来了。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玩得真他妈脏。
包厢里的音乐声停了,一个穿着丝绸衬衫、戴着一块儿凤澜池不认牌子的表、看起来是主位的男人端着酒杯气定神闲地晃到门口,上下打量着凤澜池,眼神阴秽而贪婪,姿态倒是从容,好像洗把脸换个神情立马就能上名人访谈,是纯度非常高的衣冠禽兽。他此时正像是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奇玩意儿,开口不阴不阳:“模样拔尖儿,脾气倒是也拔尖儿,老陈,你没教好就送来了?”
陈德发点头哈腰:“李老板息怒,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您多包涵,多包涵……”
李老板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来摸凤澜池的脸:“有点脾气是好事儿,美人嘛,没点儿脾气还叫美人?”
凤澜池厌恶得向后一躲,众人才看清这是怎样一张脸。他有一头天然垂直的、茂密的长发,过于白皙的颈侧和线条优美的下颌垂帘其后,那张脸是极具侵略性的,却不够端庄,肖似艳鬼。一双眼又似桃花,又似睡凤,眼尾天然上挑,上睑遮住小一半瞳仁,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怠和野性难驯的孤高。鼻梁高挺,人中分明,唇瓣丰润,下唇之下的颏唇窝此时在灯光下兜住一点小小的阴影,即使紧抿着,也残存一点风情。这样的面孔也有它的悲哀,哪怕性情再怎样的桀骜怎样动怒,也总有人背地里将他的模样称为“妖妃相”。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凤澜池积压的所有怒火和屈辱。他的反应快过思考,他猛地侧身躲开,怒目圆睁,眼神瞬间变得凶悍,视线飞快扫过旁边装饰台上的一个厚重水晶烟灰缸——
“见你祖宗去吧!”
伴随着这声的问候,凤澜池抄起那个沉甸甸的烟灰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最近的那个保镖头上狠狠砸去!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那保镖根本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漂亮得像花瓶的小崽子下手如此狠辣果断,猝不及防被开了瓢,鲜血瞬间涌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凤澜池像一头矫健的豹子,猛地撞开另一个试图抓住他的保镖,朝着走廊尽头的窗口冲去——门是必然走不出去了,他记得来的时候瞥见过,那边似乎有一个露台。
“抓住他!妈的!把人给我押回来!”李老板气急败坏的吼声在身后响起,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
凤澜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逃跑的本能。他不能被抓回去,他知道被抓回去的下场是什么。露台的门是锁着的,他毫不犹豫抬起脚狠狠踹向那扇厚重的玻璃门。
“哐当!”玻璃应声而碎,凛冽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长发飞扬。
他冲到露台边缘,低头一看——下面是一片精心打理的后花园,但这里距地面好歹要有十多米,跳下去是必死无疑的。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绝望如同冰水兜头而下。
可强烈的不甘不允许他就这样潦草地葬送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侧下方大约几米处,有一个突出的、似乎是用于清洁或维修的狭窄金属平台,再往下,是几层宽度递减的装饰性飞檐……
没有时间再抉择了
凤澜池一咬牙,眼底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他猛地翻身,跃出了栏杆:“**!我今儿要是做了鬼,第一个索你们的命!”
“啊——!”身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和男人的怒骂。
失重感瞬间袭来,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风在他耳边呼啸。他努力调整着身体,在下坠的瞬间,拼命伸出手——??
“砰!”身体重重砸在那个狭窄的金属平台上,剧痛从手臂和肋部传来,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散架了。但他死死咬住牙,借助冲力翻滚缓冲,几乎没有停顿,再次翻身跃下。
“咔嚓!”下一层的木质飞檐被他撞断,但也再次减缓了他的下坠势头。碎木屑纷飞,他的手臂和脸颊被划出几道血痕。接着是更下一层飞檐,而后是雨棚,被他砸得凹陷下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怨恨自己怎么没即刻就摔死,但他求生的意志立马占据了上风。最后一下,他落在了一丛茂密的冬青灌木上,枝叶断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缓冲了最后的冲击力。
他重重摔在草地上,浑身像是散了架,脑子都已经摔得不怎么清醒了视线中地一切天旋地转。他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疼痛和脱力而再次跌倒。
楼上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手电筒的光柱晃动。
他们追下来了。
他妈了个腿凭什么老子要跳楼,这群孙子能坐电梯?他晕乎乎的、不忿的想。
凤澜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只剩最纯粹的求生**。他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花园外围的路边跑去,那里灯光昏暗,车辆密集,或许能躲一躲。??他的逃跑路线毫无章法,此刻头晕目眩,纯粹是凭着本能和对逼仄空间的利用,利用高大的SUV作为掩体,躲避着那些四处搜寻他的保镖和会所保安。
“找!掘地三尺也他妈把人给我找出来!”李老板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凤澜池缩在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后,大口喘着气,汗水、血水和灰尘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扭曲的愤怒与生命力,在他眼中熊熊燃烧。他知道自己跑不远了,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追兵正在缩小包围圈。
绝望再次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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