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亡命谷受魔气顶撞,拔地而起,为亡命山。
霎时,谷中魔物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留入人间。
搅得百姓哀怨,修士疲惫不堪。
窗外乱枝挑逗月亮,树影残碎着落在窗台上。四周寂静无声,最是思念最深时。
现在虽为盛夏,依旧觉得两臂生寒,浑身发冷。
失去亲人的痛,就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每想起,便是盐水浸泡。
痛上加痛,无比麻木。
江子书站在堂中,惴惴不安地望着心意已决的江知行。
“难道你还要去吗?”
他走了两步。声音更大:“你前次的伤都还未完全愈合,如今你又应战。姬清风每次都是如此,你还要接受他的宣战吗?”
自从山体升起来后,往日消沉的姬清风也来凑齐热闹。奇怪的是,姬清风谁都不找,偏偏只找这个不太出名又十分年轻的江知行。宣战书三番五次送到江知行手上,而且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师兄,即使我不去又能怎样。姬清风手段残暴,无人能敌。我们顺着他的意或许还能多救下几个百姓。我本来就是修士,伤几回不算什么。我死了就死了,但我不能看着百姓们受苦啊!”
江知行一向如此,一旦心里决定什么,就一定不会在改变了。
江子书知道自己劝不住,无奈点头道:“好,你去吧,宗门就交给师兄吧。”
他们都知道这次去了肯定是凶多吉少,所以尽管心意坚定,却也犹犹豫豫地看着对方。
“你若回来,我就还做你的师兄,若是回不来,我就放弃这个头衔,从此修真界在不涉足。”
“若我真的有去无回,一定要去给我收尸,我想葬在我那弟子旁边。”
虽然是说笑,但江子书却突然严肃:“说什么胡话!”
江知行笑了笑,道:“那先告辞了。”
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出门。
远处连绵的群山,他走时,他立着;他回来时,它依旧立着。
林间猛然飞出一群惊叫的鸟,不断地在空中盘旋。
叫声扯着江知行的心脏,突突地跳动着。
他不想带着人去送命,江子书还是给他配了几个人。他带着人到姬清风等他地地方——霖铃山。
梧桐山是楚林栖的葬身之地。这座山本来是个风景优美的山峰,谁曾想魔物在此安寨扎营,为祸一方,山体被摧残。众多修士举力把魔物族群推到梧桐山一侧的混沌涯下。由于魔气的干扰,梧桐山再没能重新生长。成了荒山。
小少年们叽叽喳喳,一路上打打闹闹,高谈阔论。不觉走了多少路,一转眼就在梧桐山下。
梧桐山方圆十里都是枯树,因此猛兽常出,也是魔物作乱之地。
沿着林间踏出的一条偏僻的小路,少年才有些紧迫感,纷纷瑟缩在一起,跟在江知行身后。
“师叔,我们害怕。”
这些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害怕在所难免。
江知行安慰道:“不怕,有师叔在。一会儿他要是来了,你们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嗯。”
一行人沿着绵延的小路又走了一段,身边突然宽阔起来,像是刻意圈起来的一块空地。
魔气熏染下,地面上到处是斑驳的地皮。
忽然一侧深林中传来一阵风掠过树枝的响声。江知行警惕着拔出长剑,一边把少年往自己身后藏,一边举起长剑隔空打出法术,只听树枝摇曳声更加急乱,两股力量猛然在空中炸开。
周围四五棵树都纷纷折了腰。
那人从歪斜的树林中间穿出,稳稳地落在他身后不远处。
江知行随之转身,把男人从身上下打量一边:此人甚是年轻,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此人忽然笑出声道:“你好啊,好久不见。”
江知行反应过来,这是姬清风。
那个只说名字都让人心惊胆颤的魔王!
几年不见,姬清风面貌有些许不同,这是魔物的一贯作风。但身上仍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无论过多久,他这副嚣张的样子都不会改变。总是顶着这样一张看起来善良的脸恶心世人。
姬清风越轻松着笑,江知行握剑的手越收紧。他身后是一群年少的孩子,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甚至有些是第一次出来。他有些后悔没有把这些孩子留在宗门。
姬清风并不着急,饶有兴趣的抓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玩,时不时抬眼瞧一瞧江知行。慵懒的提着脚下的石子,仿佛他们只是一次友善的交谈。
姬清风道:“记得第一次见面,你也是带了一个少年。你一个人都护不住,还想在他们之中保护几个啊?”
江知行紧紧盯着姬清风,道:“那你记得可真清楚。”
姬清风忽而一跺脚,脚底的石子便成了碎屑,跃至空中,朝着江知行身后的少年飞去。
他只是逗逗江知行玩,这些石屑并没有伤害,落在身上就像是尘土落在身上一般。
姬清风依然说着:“据说是坠到亡命涯中了,就在附近对吧?三年前我在底下见到个人,也是摔下去的,摔得头破血流、鲜血染了一地。他看看我,奄奄一息的躺在石头上。应该是活不成,我没有管他,几日后那里就没有人了,应该是被涯下不要命的魔物吃掉了。”
世上的人好像都知道,如今楚林栖是江知行的软肋。姬清风似乎也知道,才故意往这上面说。
他看出江知行的眼神闪过一次泪光。转而又是生人勿进的冷漠眼神。
姬清风也猜出来了。
江知行恢复了理智,在想保护身后的少年。
“你说叼走他的,会是什么东西?”
“还是说,他自己走了。”
“他那个样子应该走不了多远吧。然后撞上魔物或者猛兽,反抗肯定是打不过的。”
看着姬清风的样子。江知行紧紧咬着嘴唇,直到血珠渗出。他的眼神中不断闪动泪光,浑身颤抖。尽管如此,手中的剑也没有一丝松懈,反而紧到骨节在咯咯作响。
“姬清风,你叫我来,应该不只是让我来听你讲故事吧,你这么老,已经寂寞到要跟谁都要讲故事吗?”
姬清风道:“毕竟你们匆匆忙忙百年而已,我见过的人间,已经不知多少家了。无聊寂寞一些,你也要理解。也不是谁都能听我讲故事的。你知道吗,你很有趣。不仅比那些老东西年轻还比那些黄毛厉害,敢说二百年以内,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江知行嗤笑一声道:“那多谢你的夸奖了。”
姬清风又笑了,忽然脸色骤变。把手上不知何时多的一块石头扔了出去,道:“不好玩。”
石头炸成碎屑,震的地面颤抖。
他随之挥手打出一股力量,江知行一挥剑,力量被从中斩断,剩下一阵强风。
“看,你就是厉害吧。”
说着,又打出一股力量。这力量碰到剑时,立马把江知行连带着少年撞出很远。
待江知行站稳脚跟,抬眼望去,姬清风一脸轻松的站在他的跟前,似乎正等着自己与他对视。
四目一相对,姬清风便迫不及待的对江知行乘胜追击,不给人留余地。
江知行避之不及受他一掌,身上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崩开,牵扯出一阵剧痛。
江知行忍住疼痛,没有发声。赶紧带着少年转移到稍稍安全的地方。
姬清风歪嘴一笑道:“你觉得我会让他们全身而退吗?”
他不屑的看着脸色淡了一半的江知行,话音刚落,江知行身后一股力量把他弹起,被姬清风用绳子牵到一边。
江知行意识到不好,顾不上旁边还站着个人。立马扯着嗓子喊道:“快跑!”
“哈哈哈,你想的真的太好了。”
少年们听话的一哄而散,却被树林里猛然窜出的魔物挡住了去路。魔物形状奇怪,怪异的前行着,把少年们团团围住。
少年纷纷拔出长剑,与之厮杀。
几番下来后,他们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些魔物的对手。
魔物也跟之前见到的不同,阴得很。
身上的绳子逐渐变松,江知行稍微一晃身子,绳子便层层落下,不过姬清风并不让他走。
江知行要去营救,姬清风道:“原本我不露面,是看在你是我的朋友。江知行,我要杀就要杀干净,一个不留、片甲不留,你明白吗?原本冠我名的魔物都是些低到不能再低级的东西,除非你来,不然我不会让这些我新驯化的宝贝出来的。他们都饿久了,正愁没东西吃呢。”
姬清风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导致面容有些扭曲。
他故意靠近江知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厉害吗?”
随后,他放声大笑。他一笑,那些蠢蠢欲动的怪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纷纷躁动起来。
原来只是垂着头,任由少年的乱剑刺在心口上。
现在张着血盆大口、踉踉跄跄的朝着人群扑去。疯了似的撕咬,少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乱了阵脚,他们一旦阵脚乱掉,魔物就抓住机会,将他们扑倒在地,发了疯似的撕咬。
江知行心如火煎,他动动身体,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走了。
想都没想,他赶快跳到那一群魔物中中间,长剑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法术、魔气交织对抗。
魔物并没有实体,聚是一团火,散是几缕烟。
姬清风站在一边,就像勾栏听曲一样轻松,看样子他很满意江知行的行为。
尽管自己营救及时、拼尽全力厮杀,也不能阻止魔物把身边的弟子吞噬。
这些魔物武功强,魔气浓郁,扰人心魂。一旦此人内心有一丝偏移,魔气就会趁机侵入,暴毙而亡。江知行因身上的伤拖累,竭尽全力也之救下两个。
但这两个少年已经濒死。
他让两个少年靠在怀里。他们原本的活力早已不在,现在血淋淋的喘息着,体无完肤,江知行颤抖的指尖拨开其中一个少年的头发,看清脸后,心痛不能自抑。是刚才路上喊怕的那个。这个少年也是练功最刻苦、年纪最小的那个。刚从家里过生辰回来,家中只有一位病重的母亲。
原本活蹦乱跳的少年,现在只能在生命的边缘艰难徘徊。
江知行鼻头一酸,眼眶中蓄着泪水。他放平声音道:“孩子,孩子,你坚持坚持好不好,啊?”
“师叔,我……我娘还在……等我。”
他气若游丝,一只眼睛被抓瞎,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嘴唇轻轻地动着,说的话含糊不清,说一个字就吐一大口血。喘气不久剩下的一只眼睛也闭上了。
“师叔看我……”
靠在另一边的弟子也轻轻的说着。
江知行转动着泪眼,道:“为师听着。”
“我好害怕……我好想回家……我好疼……”
少年眉毛一皱,一滴清泪便从眼中落下,他的眼睛很好看,一眨一眨像是空中的星辰。
身边的断臂十分突兀,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生命在渐渐地消失。已经没有救了。
江知行颤抖着放下两具身体,摇晃着站起身,迷茫着左右环顾,此时全身都痛,竟不知是心痛还是身痛。
比鲜血满地更刺眼的,是满地的断臂残肢,就像被砍下的树杈子,散落在地上。
他摇摇晃晃地穿过这片土地,停在姬清风面前。
姬清风心情不错,笑容不再诡异,而是舒展着。他看着江知行,就像看着一只逗了很久、饿了很久的狗,如愿以偿吃到自己随手丢的一块骨头。而这种快感,要比对面是狗还爽。
还有多半笑的事江知行现在的这个样子:浑身血污、眼神浑浊,与身后他极力保护的尸块形成鲜明对比。
姬清风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他越笑,江知行就越恨,眼神越冷漠。
他越愤怒,姬清风越爽。
姬清风眼睛笑成弯的,慢慢靠近立在前面的江知行,有意在耳边挑衅他:“江知行,我你再看我,也只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罢了,你的恨显得多搞笑啊。”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原本找你玩,是为了开心。既然你不愿意,就和你那些少年团聚去吧。你这么废物还活着做什么,爹不要你,娘不爱你,师兄又因你而死,连弟子也是为你而死。你因什么狗屁相思,落得个念旧情的好名声,什么好的都让你拿了。”
江知行早已不顾理智,握着剑的手不停的抖动。像是气急了,原本矜持的形象不符存在,更像是个极力忍耐的疯子。
姬清风也要极力激怒他,便召唤出自己的长剑,与他拉开距离,准备一决高下。
姬清风以为江知行再怎么强也不能挡住自己的致命一击。身旁的树木一脸断裂几十棵,威力巨大。
直到他看见站在沙影后朦胧的身影,还是自己低估了江知行。
江知行依然强撑着,身影摇摇晃晃,坚持不了多久。他胸前晕染大片鲜血,背后本就撕裂的旧伤交叠这新伤,鲜血浸湿了衣裳。
姬清风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用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力量,你竟然能扛着,甚至还能站起来。不说变成血雾的别人,单是一队五百人,挨了我这招也得死四百九十九个。你还能留个全尸。”
他甚至衣角都没脏,高高在上的盯着他。
江知行知道自己不行了,又挥着长剑,将全身今生的法力运送至长剑,发了疯得朝姬清风刺过去。
其身掠过之地,风似刀、尘似剑。
姬清风想要的正是这样。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懒散的伸出手,像是在面对一只蝼蚁。就算江知行拼劲圈地,对他而说不过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抓痒。
而对于对方来说,这样的招式确实亏空身体,求死之举而已。
不过姬清风这次却错了。江知行并没有如同其他人那样,死前惊鸿一瞥只是加快自己的陨落。他就算后面几次的步伐逐渐虚浮,手上的力气也不曾减退半分。直到胸前被冷冰冰的剑柄穿过,拔出长剑,鲜血喷涌。
江知行来不及后退,便被暴走的姬清风甩飞,被刺伤左肩,顿时温热的鲜血浸染一片。
而他双手绵软无力,再也握不住剑了。他一侧头,眼睁睁地看着剑斜插在地面上。
而他的后背却猛然撞入一块胸膛,紧接着一只大手环住他的腰肢,稍一侧身,再一挥手,便把姬清风暗算的招式打成碎屑,成了一缕风。那人只是稍微颠簸,江知行顺手环住了那人的脖子。
江知行眼前发黑,识人不清,微风吹拂,吹起那人的发丝,仔细看了五官,竟与死去的弟子楚林栖一致!
只是细节处稍有不同。
那人将他捞起抱在怀里。他又偷偷的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眼花。
他一激动咳出一口血,尽数咳在那人胸前。
姬清风也好奇这个人是谁,看清面貌后,更觉得有意思。
留下句:“有意思。”便拖着先后两道剑伤逃跑了。
江知行神志不清,甚至没能问个明白,就已陷入昏厥,毫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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