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散之后,欢声笑语不在,府中安静了几日。
趁着个好天气,江知行又搬回了松山院。
松山院原本是个有些破的院子,看了顺眼,这次一番新,处处都觉得陌生。
“再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跟师兄说,师兄马上去添新的。”
江知行看着屋子里的家具,十分满意,“多满了,再满都装不下了,屋子一共就这么点儿。”
江子书颇为遗憾道:“是,什么都是新的,一把火不知道烧掉你多少手稿。几次都看着你抱着那几张字稿流泪,师兄猜猜,不会是那厮的字稿吧?写得丑死了。”
江知行道:“是有几张是的,不过大多数还是我的。他的字只是青涩,如今,应当稳重很多了。”
“行。你叫他写两张挂墙上。”
江知行自顾自地掀开内室的帘子。
江子书见到,“你那弟子的内室也保留着呢,不用担心。”
“不留好似也没什么,”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自己的榻,“好似可以睡在一起。”
“别想,叫他地铺去,我这里可不会给他留地方。”
他看了一眼江子书,无奈地叹气。
江子书气呼呼地转身便看见地上的箱子,催道:“四个人这点东西都运不完,怎么干活的?”
那箱子里装的是江知行的衣服,当然,三个箱子里都是现做的,几乎每个节气都有一套。
“好了,师兄,这些衣物我来收拾就好,他们放在哪里我找不到,我自己放,穿时还能翻出来。”
“很多的,一二百件。”
“一会儿的事儿,让他们下去吧,新年了,府中的年货还没办满吧?”
“好,都下去吧。”
江子书在他这里坐了一会儿,也走了。屋子里也变得冷清起来,他抬起四个箱子,看着里面的衣服直犯难。
他想说,真的,他用不到这么多衣服。
只是江子书是个购物狂,看到什么好看的,都想给自家师弟买来看一看。
所以除了衣服,还有别的东西,一些连他都没见过的小物件。
自然,柜子又深又大,像是专门来放的。
于是一整个后晌,他都用来叠放衣物,直到夕阳洒进窗子,才猛然惊觉。
屋内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江知行便不知该做些什么。
只是忽然想起陈玉歌,嘴角便耷拉下来,他去拿了些黄纸,带了些东西。
沿着小路一路走到陈玉歌的坟前,那两个小坟包依旧立在那里,坟头上的白雪裸露着枯黄的小草。
“好久不来了,四哥。”
江知行蹲下身子,点了把火,烧了些黄纸。
动作娴熟,眼神却紧紧地盯着碑上淡退的颜色。
垂眸看着火光,他又把一些纸做的东西扔进去,“真的好久没来过了,这段时间事情好多。真是可怜你一个人在下面睡觉,很寂寞吧。前些年你还会到我梦里,怎么这些时候不来了,是不是因为我不常来,你不开心了?”
“那溟儿一定常来。不要生气好不好?”
此时恰巧来了一阵清风,微微地吹拂起他的发丝。明明是冬日却觉得一阵温暖,江知行会心一笑道,“我就知道四哥是最爱我的,四哥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新年快乐。”
天一黑,林子就冷的站不住人。他又没有穿多少,冷气侵体,就早早出来,正好跟那个弟子碰上面。
“师叔。”
“嗯。”
“该用晚膳了,你去哪儿?”
“师尊说要弟子去拿师叔的信交给您。”
“好了,师叔这就去,你先用膳去吧,晚了就没有了。”
“好,多谢师叔。”
他站在原地看着弟子跑远,才变了路线去取了信回去,桌子上正摆着一个餐盒。
看着信封上的兔子,江知行便知道是谁。轻轻地打开信封,正是一张字迹尚新的信纸。
刚准备仔细去读,放在眼前的珠子也泛起柔和的光芒。
江知行微笑着,碰了一下,随即,楚林栖清晰的脸浮在眼前。
“师尊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晚间还要读书?”
“是为师的娘的来信,还没看呢,你就来凑热闹来了。”
楚林栖装个委屈道:“好,是弟子凑个不合时宜了。”
江知行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烛火间尽是他温柔的眸子。
“委屈的你呀~”
“师尊吃过晚膳了吗?”
“正吃呢。”
“嗯,那师尊快些看李夫人的信吧。”
江知行垂下眼睫,看着手上的信纸。楚林栖平稳的呼吸,脸边摇曳的烛火,一切都恰恰好。
“你和姬池九见过了吗?”
“尚未找到他的行迹,山上的魔物都说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他那么卖命,有可能是……毕竟他把自己力量都放在救人重生的事情上,师尊也是知道的,而且,他本就没剩多少年了。他……”
听着楚林栖的话,江知行缓缓抬头,看着他的反应,果不其然,楚林栖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我娘这里有他的行迹。说,过两日要为师带着你去找他们,要为师告诉你一声。姬池九现在正逍遥呢,一直在人间游荡,玩的一时昏了头,知道你后,正想着怎样给你留个好印象呢。”
江知行带着笑意望着他,可见楚林栖撇下的嘴角又轻轻上扬。
“虽未感受过那是种什么感觉,但弟子是真的有些期待呢。”
“嗯。”
“弟子怎么感觉好久不见师尊了?”
“才一旬不到,怎么就好久了?”江知行打开餐盒,又看向楚林栖,“话说,九日,也挺久的。”
楚林栖把珠子伸得远了一些,他像是在榻上靠着,慵懒地支着脑袋,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
江知行看到了眼睛一眯,眉毛轻轻皱起,道:“这么大个人,衣服也穿不好,这么冷的日子,也不怕着凉。快快把衣服穿好。”
见状,楚林栖似乎有种不太高兴的感觉,但转瞬即逝。本就是故意而为之,楚林栖道:“屋子里有炉子,弟子这寝殿,那些魔物都不敢进了。”
“那寝殿盖那么大,多少炉子才能暖和,这么穿也不冷?”
“哼,师尊就会教训弟子,改日弟子要还给师尊。”
江知行轻笑出声道:“好。还记得,当时你见为师时,姚长老跟过来,在面前唱了一出戏,哭得那叫一个惨。要我是姚长老我也崩溃,好好的主子要不跟男人跑要不跟女人跑,姚长老也是很可怜了。”
楚林栖将珠子放到嘴边,故意用手遮住,低声说道:“它呀,在宫中日日都是到处玩乐。”
江知行道:“主子还怕?”
“师尊有所不知,姚长老虽名义上是弟子的下属,却是弟子在这里的‘师父’,很多功法都是姚长老教导的。只是弟子不愿唤他师父而已。因为弟子只有一个师尊。”
楚林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在跟他邀功。
“好,乖徒儿,还算专心。”
楚林栖道:“弟子还有事,师尊早些休息吧。”
江知行觉得有些突然,硬着头皮答了声:“好。”随后,笑着看着楚林栖消失。
餐盒敞在那里,食物还有些温热。他赶紧吃了两口,还没吃完,江子书便过来了。
“才吃吗?”
“刚耽误了。”
江子书斜眼看了一眼桌上的珠子,瞬间心领神会,瞪了一眼江知行。
不知何时江子书竟也蓄起胡子,现在依稀有些胡茬。
“圆月佳人,一刻**啊。”
江知行脸有些泛红,辩解道:“我明明是在看信。”
江子书像有预料,道:“只是碰巧。”
江知行对他笑了一下,将信纸放在桌面上。
“信上讲的什么?应该跟楚林栖有关系吧?”
“是我娘想他们父子见面的信,已经约好了。”
“嗯。不过,之后可就难评。你母亲和他母亲是好朋友,算是姐妹,你和他算是兄弟,你让他称你‘师尊’,这辈分真是乱了。”
江子书略带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我好像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反正毕竟只是个称呼,有什么呢,想改随时就可以改,只不过改什么都显得突兀了。”
“行行行,你乐意就行。你们的事,师兄是管不了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师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子书抱胸道:“怎么,没事就不允许师兄过来坐坐?你刚搬出明月院,看着那黑漆漆的屋子,师兄还真有点不习惯呢。所以来看看你,原以为你会想师兄,结果压根就是师兄自作多情。”
他装得可怜,也是惯用手法了,即便长这么大,江子书也还是习惯这样逗江知行。
因为他会偷偷抢尚且懦弱的江知行的糖,所以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江子书在他心目中的就是个坏师兄。
放到之前,江知行已经委屈地流泪了。
“那师兄再想想吧。”
“诶,真是孩子长大了,当家长的说话都不行了。”
江子书低头看了一眼餐盘,瞬间严肃起来:“怎的吃这么少?连师兄做的都不吃了?”
“师兄手艺还不错,是师弟我有眼无珠了,没什么胃口。”
江子书看着他,也没什么办法,叹了一口气:“师兄一猜就是知道是什么,你且少言吧!”
江知行笑笑,道:“这信上说,除了林栖,还要师兄也去。”
“怎么,你们的事,还要我去?”
“我娘说,是姬池九要求的,他说,他慕名已久,想想见见您。”
一听此言,江子书脸上多了一丝高傲的神色,他挺胸抬头,轻咳两声,“既然呼声如此之高,那师兄也不能不去了,毕竟不能辜负老人家的心愿嘛。”
江知行笑的颤抖得拿不住杯子,“是啊是啊,师兄年轻有为、又兢兢业业,多少年如一日把宗门打理的井井有条,是个人都忍不住的发出赞美。师兄又长得英俊,家庭美满,怎么说也是众多天下人的标兵了。”
江子书更是笑得合不住嘴,拍拍胸脯:“你等着,师兄一定好好表现。”
“娘说的日子,定在初五,还有一旬呢。”
江子书道:“对了,还有个事。过两日,你嫂嫂带着孩子就来了。”
“师兄都好些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嫂嫂过来了,一家人就团圆了。”
“是啊,师兄把餐盒带走,你早些休息吧啊。”
江知行把餐盒装好递到他手上,“那我就不送师兄了。”
“外面这么冷,你也别出来了,身上还有伤呢。”
“都多长时间了,都好了。”
“你那手也招呼点儿,别碰水,好好上药,留了疤就不好看了,这么爱美一个人。”
江知行跟着走到门外,江子书就让他回去了。
松山院确实感觉要比其他院子冷清一些,江知行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缓缓退回到火炉前烤火,一切都岁月静好。
望着木炭在火焰中滋滋作响,止不住的流泪,想起陈玉歌把他抱在怀里,温声软语的哄。
要是陈玉歌还在就好了。这样的话,偌大的宗门也不至于显得冷清。
江知行走到桌前,提起笔写了回信,用法力送到李悠然那里。
那张落在桌面上的信纸则小心地收好,望着空荡荡的匣子。江知行真是感慨万千,几百封无处可去的信全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成了一滩灰烬。满满当当的匣子里都是他那三年低迷时,写给陈玉歌和楚林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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