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屿低着头站在侯府门前等待,黄昏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没有人能看清楚他半垂着的眼睑下正酝酿着什么样的情绪。
阿碗离开这几日,着实给他惹了不小的麻烦。
二皇子多年来一直幽居城外广裕寺,就连亲戚、手足也不见,萧屿不知道阿碗只去了几日,怎么就跟二皇子有了往来,而且不止一次,而在她见过二皇子之后,二皇子跟四皇子似乎达成了某种连结。
二皇子沉迷于出家不理俗事,四皇子平日不管政事,三皇子最得陛下爱重,这些年看似三皇子一家独大……但三皇子根基并不稳固,二皇子以及四皇子母族背后的势力,从未为三皇子所用,而那些人,才是朝堂上的多数人。
而如今二皇子特意召四皇子相见,结合四皇子与贺莹的事……难免叫人心思浮动。
萧屿早就知道元寉跟贺莹的关系似乎有些不一般——上次在魏家别院,贺莹差点出事,很难说跟这事没有关系。
当然,倒不是他因为婚约的缘故对贺莹有别的心思而过分关注,他跟贺莹的婚约早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贺莹跟谁议亲都跟他没关系,但是作为三皇子的僚属,萧屿很清楚贺莹若是真的跟元寉成婚,意味着什么。
贺家跟二皇子的外家是姻亲,若二皇子执意幽居不出,贺家与四皇子的联姻代表着二皇子的母族外戚也将追随四皇子——那四皇子便将成为三皇子最大的威胁。
昨日二皇子邀四皇子会晤,萧屿便猜到京中局势势必是会暗流涌动的。
谁能想到,搅弄起这一切混乱与躁动的,会是阿碗这般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呢。
萧屿眸色晦暗,四公主的外祖魏家本就与四皇子的母族沈家往来密切,但萧屿没指望过阿碗跟四公主交好能把魏家拉拢到三皇子这边,但也没想过阿碗能给他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他最新得到的消息,四皇子特意命人将阿碗送回城中——萧屿很难不多想。
他心中思绪纷纷,面上却只做焦急等待、翘首以盼状。
许嬷嬷陪着他一起等候,不多时便看到马车正往这边驶来,萧屿一眼便认出了赶车的的确是四皇子的人。
就算不是四皇子亲临,也该将马车迎入府中,但萧屿就算“病着”,名义上也依旧是三皇子的下属,让四皇子的马车入府并不妥当。
虽然三皇子应该不会怀疑,但万一有人多想呢,哪怕他如今是个“傻子”,也需要多加提防。
所以萧屿冲过去拦住了马车,面上满是喜悦与期待:“是阿碗回来了吗?”
幸好马车行使缓慢,否则怕是要出事,许嬷嬷连忙跟在萧屿身后,对来人赔礼道歉。
京中的人都知道萧屿的情况,倒也不好责怪什么,萧屿也不理会他们怎么想的,只是朝着马车内道:“阿碗怎么不下来?”
寒露拉开车门,萧屿一眼便看到车内魂不守舍的阿碗。
萧屿努力让自己不皱眉:“阿碗?”
阿碗整个人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萧屿唤她,眼珠子才动了动,稍稍回神,声音幽幽的:“到了吗?”
她想要下马车,整个人却好似浑身无力一般,刚刚起身便几乎摔倒在门口。
寒露扶住了她免得她摔伤,萧屿看到她脸上的伤,声音发颤着道:“怎么回事?”
寒露正要解释,萧屿说着已经伸手将人从马车上抱下来,不再理会其他人,转身带着人回到府中,许嬷嬷在身后跟人道歉并邀请他们入府内用些清茶。
他们倒没有生气,见寒露等人已经下了马车,忙说自己还要回去复命,婉拒了许嬷嬷的邀请,马车很快便离开了。
阿碗的伤口已经在马车上上过药,萧屿眉头紧锁,想将人带回他们住的院子,顺便喊人去将大夫请来。
阿碗却似乎彻底回过神了,从萧屿身上下来,没说什么,四处看了看辨认了一会方向,自顾自往梁霺所在的正院走去。
萧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
梁霺正准备用晚膳,阿碗直直地闯入,站在梁霺面前眼神勾勾地看着她。
梁霺蹙了蹙眉头,方嬷嬷立刻替她出头骂道:“哪来的泼皮破落户,不通传一声便闯进来,礼仪教养都学到哪去了!”上辈子阿碗对梁霺还有些许用处,正院这边都是一些面上看不出的苛待,明着骂是没有的,这辈子阿碗一开始便表明了跟他们不是一条心,方嬷嬷对阿碗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早就习惯了将方嬷嬷的话当耳旁风,阿碗只盯着梁霺,许久才幽幽问道:“我跟小鱼成亲第二天,夫人本来是打算怎么跟外边的人提起我的?”
梁霺神色莫名,想起这事似乎还有些不快,没什么好气:“你问这个作甚?”
阿碗声音急切:“夫人当时是想给我冠什么姓来着?”
“我管你姓什么,”梁霺并无什么好声色,“你不是说自己就叫阿碗,没有姓氏吗?而今莫名其妙来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终于知道自己名字难以见人想要改?晚了!”
阿碗怔怔地看着梁霺,梁霺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姓什么,姓“温”也好姓什么也罢哪怕没有姓氏也行,反正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当初阿碗自己宣称说没有姓氏,她没有半分勉强,甚至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
也是,阿碗名字越粗鄙越能说明阿碗的来历低贱,梁霺本该越开心的,怎么会想着给她取姓呢?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但是阿碗很难说服自己这仅仅只是巧合。
上辈子梁霺对外声称阿碗姓温,而今天阿碗追问岳四的时候,岳四喊着道:“是温家!我曾在温家见过与你有几分相似的画像!”
温家。
怎么会那么巧——这世间那么多姓氏,怎么刚好是姓“温”?
上辈子梁霺真是只是随口凑了个“温婉”的词来给她做名字吗?
可是看梁霺的神色,似乎对于阿碗的姓甚名谁都并不上心的样子。
阿碗在梁霺屋内找了找:“白兰呢?白婶呢?”仔细回想一下,似乎是白兰比梁霺更在乎她姓什么,难道上辈子让她姓“温”其实是白兰的主意?这辈子白兰曾经特意来劝说自己说最好取个姓氏但是被阿碗拒绝,如果那时候她听了白兰的话,白兰会给她建议取什么姓氏呢?会跟上辈子一样姓温吗?
白兰是不是其实是知道些什么?
方嬷嬷晦气地呸了几声:“好端端地提起个死人作甚?这是故意过来找不快的是吧?”她说着便要赶人。
死人?
阿碗呆住:“死了?”
是真的死了还是因为方嬷嬷本来就看白兰不顺眼诅咒她死了?
“死了死了,人早就埋了,”方嬷嬷没甚好气,“那贱蹄子!说着感念夫人想要替夫人做事,什么事都做不好不说,三天两头不是生病便是有事,哪里是回来伺候人的!早就该死了!”
阿碗脑子乱哄哄的。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岳四说在温家见过与她面容相似的画像,而上辈子梁霺对外便是声称她姓温……怎么会这么巧,难道她真的姓温、是某一个温家的女儿吗?
阿碗不确定,梁霺似乎对于她是不是姓温或者不管是姓什么都无所谓,唯一看起来在乎想要她姓温的白兰,怎么就死了呢?
偏偏这时候死了?她有疑惑想要询问,都无从问起。
-
萧屿将阿碗拉回他们住的院子,许嬷嬷已经摆好的晚膳,阿碗浑浑噩噩地坐下,从来不挑嘴的人筷子只动了两下便放下了。
萧屿盯着阿碗,眉头紧锁。
阿碗实在是很不对劲。
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沐浴时许嬷嬷想着她脸上手上有伤想让人进去帮她,被她拒绝,幸而她身上面上只是擦伤如今已经好了大半,请来的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许嬷嬷便也没继续坚持,任由她去了。
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忤逆阿碗。
趁着她去沐浴的工夫,许嬷嬷将寒露等人唤来,细细询问这些日子、尤其是今天阿碗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只可惜阿碗跟岳四还有贺莹说话的时候,寒露她们没能近身,具体说了什么无从知晓,萧屿在一旁看似无所事事,其实听得仔细,有一句话他有些介意。
阿碗朝着元寉跟贺莹吼了一句,说他俩不能在一起。
萧屿不觉得阿碗对于朝堂之事能有足够的敏锐度,所以她反对元寉跟贺莹的事不可能是站在他的立场觉得四皇子跟贺家联姻会对三皇子不利,那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萧屿不想深思,一想就觉得心烦。
阿碗今日沐浴未免也太久了吧。
她不会是在里边出了什么事吧?
萧屿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别真出事,阿碗总算是出来了。
只是依旧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像一具呆愣死板的木偶人。
看到许嬷嬷时,阿碗似乎是想起什么,问起她离家前让许嬷嬷收起的蜜酒在哪里。
许嬷嬷不太赞同:“少夫人身上有伤晚膳又没用什么东西,实在是不宜饮酒。”
阿碗没再说什么,只是本来她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听完许嬷嬷的话整个人更没精打采了。
萧屿忍不住开口:“给她。”
许嬷嬷从冰窖中给阿碗拿来了蜜酒,特意温了一下才给阿碗,阿碗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看着却依旧没什么神采,身子晃晃悠悠地回了房,萧屿看着,几次都担心她会走着走着就踉跄着摔倒了。
洗漱过后,萧屿也跟在回屋,不过没回自己卧房,在正堂站了一会,想要听听阿碗有没有什么动静,却什么都听不到。
在阿碗门前徘徊了几遭,实在是放心不下,萧屿出去找了许嬷嬷过来,示意许嬷嬷进去看看阿碗的情况。
自从阿碗成亲后阿碗搬到这边,萧屿就没再进过阿碗的屋子。
许嬷嬷在阿碗门前喊道:“少夫人可要再用些吃食?”
屋内并无回应。
许嬷嬷又道:“少夫人奴婢可以进去吗?”
阿碗依旧没有应答。
萧屿蹙眉,正想着不管不顾推开房门进去看,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房门被从里边打开,阿碗从屋内出来,脚步比之前更虚浮,她面色酡红眼神迷离,一只手捂着心口,似乎十分难受。
萧屿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阿碗抬眸,努力睁眼看清自己门口的两人,朝着他俩走过来。
她脚步不是很稳当,许嬷嬷想要去扶,萧屿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阿碗。
阿碗攀着萧屿的手臂,抬起眼仔细辨认他的模样,许久才终于确认了一般,抓紧了萧屿的手臂:“小鱼!”
萧屿垂眸,打量着阿碗的神色——她这是……喝醉了?
阿碗:难道“温婉”这个名字还要限时返场吗?(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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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080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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