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说起温家的事,给了阿碗一个新思路。
说来也是可笑,她当初也并不知道京城在哪里,可是不也是凭着一张嘴问出来了吗,怎么到了松林县,她却始终不曾张口询问过,还想着会不会刚好就能在路上遇见那个人。
就算松林县没有京城大,但是想要偶遇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那个人早已经不在松林县了呢。
岑家那一位都能升官,那个人肯定也能高升的。
她又不是要去跟他相认,找人问一问,若是他如今还在松林县为官,那她偷偷去看一眼便是了,总好过她无头苍蝇一般乱找。
阿碗身子往后缩了缩,萧屿本就在她身后这一缩便缩进了他怀中,萧屿顺势环住她的腰将人拉得更近些,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发闷:“到底怎么了?”
他仔细回想今天走过的地方遇到的人和事,没感觉出有什么异样,又想到她是听了说书先生说的温家的事情才变得奇怪的,正要细想方才说书先生说的那些话里那些触动了阿碗,便听得阿碗轻声道:“其实我来松林县,是想找一个人。”
或许就算没有温家这事,松林县早晚有一天她或许都是要来一次的,只不过她一直也说服不了自己要来,不来的借口倒是找了很多说了十几年,先前的时候,从岳四口中听到松林县的温家,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来这一趟。
看似主要是为了温家而来,想见那个人是次要的,其实阿碗心里清楚,想见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温家……只是一个她说服自己动身的借口而已。
其实萧屿早就看出了她是在找什么人或者东西,只是先前立夏问她,她都没有明言,如今见她终于愿意开口,萧屿松了口气:“找谁?”或许这就是她刚才神色异样的原因,是因为见到要找的人或者听到了对方的消息吗?
阿碗想到一出是一出,在他怀里扭着身子要起身:“我现在去找人问问!”
萧屿的手箍紧不让她起身,将人抱了好一会,在阿碗疑惑地问他的时候,萧屿声音沉闷:“不急于这一时,先用膳,吃饱之后让立夏去办。”
-
隔壁厢房内,用过午膳的立夏找来了酒楼里最机灵的伙计。
已经在立夏那里得了赏钱,听闻若是回答得令贵客满意还能再得一笔的伙计面上带笑,十分恭敬:“客人想要打听些什么事?但凡小的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阿碗便问他:“松林县如今这么官里,可有一个姓鱼的?”她觉得如果那个人一直在松林县的话,凭他的本事,肯定会很出名,随便问问应该就能问出来。
伙计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把自己给问住了,呆想了好一会,才沮丧地道:“如今县里正当值的官吏之中,似乎并未有姓于的官员,但也仅仅是小的所知之内的有名有姓的官里,至于下边还有些小吏里,是否有姓于的,那小的还真的不知道。”他神色悲戚,好像看到自己的第二份赏钱飞走了一般。
阿碗摇头:“他肯定不会是那等没有名姓的小吏!”
伙计的脸看着更伤心了。
没打听到消息,阿碗并不恼,反而有些开心:“现在的官员里没有他,那他肯定是高升了。”
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他应该是十几年前在松林县当过值的,如今的官员里既然没有他,那他应该是高升去了别处,你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吗?”
伙计脸皱成一团:“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以前住在乡野里的,到这县城里也不到几年,十几年前的事情小的是真的不甚清楚,要不客人您问问最近的事?”
立夏将人请出去,不多时又带回一个胖掌柜,看着年岁比伙计大一些,想来经历的比较多。
胖掌柜早就从伙计口中得知阿碗在找一个姓“于”的官员,不过来了之后他还是跟阿碗确认了一下:“不知客人找的那个姓‘于’的官员,那个‘于’字是哪个字?”
“鱼虾的鱼,”阿碗其实也不太确定,想了想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画了只鱼,“大概……是这个‘鱼’?”
萧屿看了看那“鱼”字,又看了看阿碗,想到当初她写自己的名字也是这样写的,莫名的有些气闷。
胖掌柜看了看桌上画的鱼,本来心里有数的,如今却又不太确定了:“这个姓氏可是少见,别说现在,这过去几十年里,小的也没遇见过姓这个姓的人。”
阿碗有些失落:“怎么会呢?当初别人明明说他在松林县的。”
“这个姓氏小的的确是没遇见过,但是读着跟它差不多的姓氏,小的倒是遇到过许多,”胖掌柜继续道,“别的地不说,就只说松林县,这几十年里,曾有过一个姓俞的县丞,出过一个姓于的主簿,一个姓余的教喻,曾经还有过一个姓虞的典史,也不知道客人想问的是哪一个,姓郁的也有——”
阿碗打断他:“对,我想起来了,是典史,当年别人是喊的他典史来着。”
知道是自己记错了姓氏,阿碗虚心求教道:“他的姓若不是这个‘鱼’字,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一个字——不,还是写给我看吧。”说给她听她未必能想起来是什么字。
胖掌柜四处看了一眼,正犹豫自己要不要也用手写字,立夏递过来纸笔。
“小的虽粗粗认得些字,但写得不甚好看,”胖掌柜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献丑了。”
胖掌柜接着在纸上写了一个“虞”字。
寒露将纸送到阿碗跟前,墨迹未干,阿碗没有伸手去摸,只是看着哪个字有些失神,喃喃道:“原来他的姓是这个字。”
阿碗回过神来,期待地看向胖掌柜:“麻烦店家跟我说一说鱼、虞典史的事情。”
不等胖掌柜开口,她又径自道:“方才你店中的伙计说最近这些年里没有这个姓的官员,所以他肯定是升迁到别处去了吧?能不能告诉我他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胖掌柜见她如此期待,不由得有些噎住,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阿碗察觉出了不对,声音微微发颤:“怎、怎么了?”
胖掌柜声音沉痛:“虞典史是一个好官,当初他在松林县担任典史的时候,松林县的治安最为安定,附近的盗匪都被他带人肃清了,整个松林县,不说城里,哪怕是周边的乡镇村落,不说夜不闭户,至少偷盗、抢劫、斗殴、闹事这类的事情也是少了许多的。
“他还时常协助州府缉捕逃犯,不止的松林县,州府、乃至别的州,他也是破获了许多犯罪之事的。
“别人如何小的不知道,但是提起虞典史,这般的人若是能一路高升官运亨达,那于百姓而言,绝对是一大福气!”
阿碗听人夸他,心里高兴,但不知怎么,总觉得后边会接着一个“但是”,心不由得揪紧,生怕从胖掌柜口中听到那两个字。
“只可惜,”胖掌柜叹气,“十几年前……十二、十三年左右吧,典史本不入流,但虞典史政绩突出,州府本要破格提拔他入州府做州判的,然而他还没去赴任,便遭遇了刺杀。
“听闻是另外一个也有意于州判之职不满于虞典史升迁,觉得是其占据了自己的职位,与州狱中被关押着的、不久之前被虞典史亲手押进去的凶犯合谋,偷偷将其放出,杀害了虞典史。”
阿碗怔愣住:“他……死了?”
阿碗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好不吉利,问谁谁死,虽然虞典史死在多年前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她不问的话,他是不是至少在她心里一直活着?
阿碗回想了一下:“他似乎很年轻……怎么会?”
胖掌柜也跟着唏嘘:“是啊,虞典史在县里任了六年典史,死的时候也才二十五岁。”
“十二、十三年前,”也就是她见到他之后不到一两年的事情,阿碗神情低落,“那他应该成亲了吧?他可还有亲人在?”
“他家中长辈倒是不曾见过,他似乎也不曾成亲,”胖掌柜摇头,“不过最后那两年里,他身边倒是时常跟着一个女子,也有人问过虞典史那是否是他身边侍女,虞典史说不是,确也没细说那女子身份,不过也有传闻说他俩是要成亲的——”
“我应当是知道她的,”阿碗点头,“那后来呢?”
胖掌柜叹惋道:“虞典史死后,那女子也跟着殉情了。”
“啊?”
阿碗呆愣住,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记忆里那两个人,一个英武强健一个灵动勇敢,她还以为自己能够听到一个好的结局,结果却是听到了两人的死讯。
她想说些什么,一张口,眼泪却止不住落下。
“怎么会这样呢?”阿碗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抹了抹,随即呆呆地看着自己湿润的手指,“怎么能是这样呢?”
岑家那一位都能升官都能活着,凭什么虞典史不能呢?就算是注定要死,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死法呢?凭什么她讨厌的人偏偏过得那么好,她喜欢的人却死得这么惨呢?
让立夏和寒露他们把人送走,萧屿拿帕子给她擦脸,阿碗终于忍不住哽咽:“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了。”
她任由萧屿将自己拉近怀里,任由他轻抚着自己的脊背,靠在他肩颈之间:“我不想再呆在松林县了,这地方遇到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让人开心的!”
阿碗很少哭,萧屿抚摸着她背部的手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他以前从未见阿碗哭过,包括上辈子。
她时常被轻视、欺负、遭人嘲笑或者调戏,但她从来不哭,她有时候会打骂有时候会忍着,但好像唯独不会哭。
泪水顺着他的领口滑入他的脖子,是热烫的,明明泪水很快就被身上的衣物吸掉了,却感觉那股湿流一路滑到了心口处,烫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萧屿抚着她背部的手用力,将人往怀里压了压,安抚她的同时也安抚自己有点疼有点涩的心脏,“好,我们明天就走。”
萧屿:这个“鱼”字是单独给我的,还是别人也有的?
萧屿:我就知道,要不是别人先有的,哪能轮得到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088 故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