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题就是这么分析。”
“还有不会的同学吗。”
“好,没有的话我们看下一题。”
雾都第七中学高三4班早上的第一节课,这个教室学生的纪律异常的好,除了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和偶尔唰唰的写字声,没有任何别的声响。
台下的每个学生的腰板都挺得笔直,没有一个低头或者扭头的,一个个都目光直视黑板,俨然一种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样。
苏行来到这已经一天了。
他本来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因为脑子灵光学习成绩不错,学院内一名教过他的老师在研究新的项目的时候刚好缺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这个半吊子身上,大三下学期刚开始就被拉到老师的项目组当牛马。
在忙碌了大半年终于熬出头项目完成了,然而没等苏行好好放松一下,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穿越了。
苏行看着教室里那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却分外眼熟的同学,再一次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确实回到了自己高三那年。
突然,一道嘹亮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苏行的思绪。
“苏行,你来回答这道题。”
苏行:“……”
苏行看了看桌上的试卷,明明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合到一起他也看得明白,可是那空出来的两个空填什么他确实一头雾水了。
也不能说他是一个水货,毕竟是实打实的燕大,可是他的大学专业和古诗文扯不上一点边,这高三古诗文三年没记他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这一刻,本来就十分安静的教室更是陷入死寂一般。
苏行用余光扫向四周的同学,其他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直愣愣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低着头盯着各自桌子上的试卷,没有一个人给他提示。
他高中人缘有这么差?
苏行在凳子上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这句话说出口像是一粒石子被人卯足力气砸向了平静的湖面上,“唰——”的一下溅出巨大的水花和波纹。
原本都在看自己桌子上的试卷的学生齐齐扭头,全部把目光落在了苏行身上,那目光没有好奇,没有嘲笑,甚至没有冷漠,只有一种空洞的、程序化的审视,像无数台扫描仪同时锁定了一个错误代码。
那一瞬间,苏行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直接窜到头顶,翁的一下在脑中炸开,大白天炸出了一身冷汗。
这些人,不对劲。
苏行没再有别的动作,他用余光扫向了老师,但是刚刚还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眨眼竟然不见了。
而此时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他靠近走廊侧的肩膀上,那红裙子中年女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苏行只觉头皮发麻,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双眼角布满鱼尾纹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到要把那因为上了年纪而形成了皱纹的眼角撑裂开,大片大片的眼白裸露在眼眶外,黝黑的眼珠子映在眼白中间,像是要脱离那眼白掉落到苏行的肩膀上。
中年女老师就这么死死的盯着他。
苏行浑身一激灵,顿时感觉一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个教室除了他,所有人都如此的诡异。
也不知是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没几秒。那中年女老师把手从苏行的肩膀上移走了,也不再继续盯着他。而班里的其他学生也像是得了命令一般纷纷把头挪回到桌上的试卷上。
不同刚刚讲课时的生动激情,那声音嘶哑,像是喉咙的肉摩擦撕扯才发出来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利器在这死寂的教室响起时仿佛终于找到了豁口,一下刺了进去,听的人毛骨悚然。
“下课到我的办公室。”
教室恢复了正常,台上那中年女老师情绪饱满分析着试卷上的题目,像是要把自己毕生所学一股脑的全塞进学生的脑子里。
而台下的同学坐的板正,抬头看着黑板,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是怕那一下就错过了什么重点。
只有苏行,他坐回了凳子上,如同在地狱走了一遭重返人间时终于找到了一些实感。
那诡诞的一幕让苏行恍然觉得会不会是一场梦,苏行在课桌下的手掐了掐大腿外侧的肌肉,顿挫的痛感让他明白那的确是无与伦比的真实。
……
下课后的教学楼和上课时两模两样,学生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各种东西,让人觉得满是朝气和生命力。
可若是仔细听就会发现,你只能听见他们说话,听见他们嬉笑,却根本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雾都七中的教学楼是三栋前后联排,从南向北高一,高二,高三依次排列。
而班级则是从高到低,从东向西按班级序号排列,每栋教学楼都有东,西两个楼梯。教师办公室在第一层和第三层。
苏行越过一堆堆吵嚷的人群,随着记忆里的指引找到了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可预料的事是这个办公室大概率不会是自己记忆里的教师办公室,不可预料的是,苏行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但是既然来了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选择。
苏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半掩的办公室门。
办公室和走廊完全像是两个世界,外面熙熙攘攘,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
苏行高中时算不上那种埋头苦学的好学生,但也和不学无术的混子扯不上关系,但恰恰是这样的学生进老师办公室的机会才不多。
偶而几次里的印象和现在的办公室也别无二般。
办公室不如教室那么大,六张办公桌排成两排空出西边靠墙的一条过道,后面放着几张空闲的桌子,上面堆积着各种各样的试卷。桌子下面有几个半人高的纸箱,上面积满了灰尘,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苏行走到一个办公桌前,上面放的是一些高三的课本,辅导书,试卷,中间夹杂着几张草稿纸和打印纸。
苏行的目光被那本摊开在办公桌上的辅导书吸引,他有一本同样的辅导书,是高三总复习的主体复习资料,那本书的摊开面书根部有着大量如狗啃一般的痕迹,应该是被人撕掉的。
撕书,为什么撕书呢?
苏行疑惑,但是没有过多纠结。
他看向了那堆草稿纸,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揉作一团的线条,看不出是什么字或者符号,更像是鬼画符。
最后,苏行拿过桌子上的几张打印纸,一张是学生成绩单,他从上往下扫了一眼,成绩单上的名字苏行都没什么印象,这不是他班的。
第二张打印纸是一张课程表,“高三1班课程表”上面密密麻麻从周一排到周五六门课排的满满当当,为数不多的自习和体育在里面脱颖而出。
高三的学生真不愧为牛马的巅峰。
苏行看向最后那张打印纸,目光一凝。
【雾都七中教师守则
一、上课禁止迟到,请在上课铃声结束前到达教室。
二、下课禁止拖堂,请在下课铃声结束前离开教室。
三、上课请穿学校规定的统一职业装。
四、未经教务处允许,请勿私自抢占自习课。
五、未经教务处允许,请勿随意与其他科目老师互换课程。
六、……】
苏行没有来得及往下看,办公室的门锁处传来了在外面被人打开的声音,他面不改色的把手中那张打印纸揉作一团塞进校服袖口里。
门开了。
苏行刚想礼貌一下开口说句“老师好”,但是话没出口被堵在了喉咙里。
来的人不是老师,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和其他守规矩的学生不一样,他的校服穿的松松垮垮,一副随心随意的样子,头发有些偏长到了脖颈处,原本扫到脖子上的部分长发被他用皮筋随意的扎了个小啾在脑后,他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似乎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这个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男生先开口了。
苏行一愣:“老师让我来的。”
“噗——”
那人没由来的笑了,甚至直接笑出了声音。苏行不得不审视自己刚刚的回答。
也没什么问题吧。
男生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苏行的面前,他伸出手:“谢诚,和你一样,是清醒者。”
清醒者,这个名字倒是挺贴切的。
苏行伸手握了上去。
那只手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握着时能感觉到硬质的骨感,手心温度是温热的,明显活人的感觉。
苏行:“苏行,应该算是你口中的清醒者。”
谢诚松开手,顺着过道走到了后排的办公桌旁边,随手拿起来桌子上几张草稿纸一边翻看一边解释。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这个学校的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了。”
苏行想到了上课回答问题时那宛若在地狱走了一遭的诡异。
“是,那些学生甚至老师,很不对劲。”
谢诚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你心理素质还挺不错,竟然只是说他们不对劲,你可以更大胆一点形容,比如——怪物。”
苏行没有应和,虽然他在心里确实没有把那些老师学生划分到正常人一类,但是,他们依旧拥有着他记忆里熟知的人的皮囊。
谢诚看苏行没有回应他怪物的称号,似乎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不过,在他们眼里,或许我们才是怪物也说不定。他们是这个学校的常态,我们这些清醒的人,反而是少数。”
“他们严格遵守着这个学校制定的黑字规则,不具备单独思考的能力,也不会去质疑,不会发现他们的自身行为的怪异。”
苏行消化着谢诚的话:“那清醒者是怎么来的。”
“没人知道清醒者为什么清醒,但能确定,在我们清醒之前,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不过,很显然,这个学校的规则并不希望我们这些清醒的异类存在。它希望……”
谢诚停了,眼角的笑意收敛了些,他抓住苏行的手腕快步走到后面那些堆着许多杂物的桌子处,打开下面的纸箱。
那么大的纸箱里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像是什么人刻意放在这里以备必要时藏身用的一样。
“躲进去。”
苏行刚想问为什么就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他麻溜的直接钻了进去。
箱子大概一米高,一米多长,苏行钻进去后在一侧半蹲着,留了另一侧的空间给了谢诚,谢诚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也钻了进去。
虽说箱子并不算小但两个一米八的男生蹲进去却还是十分拥挤。
谢诚把身边的纸箱盖子在里面拉上,箱子里陷入了黑暗中,好在正对办公桌的一侧两边有两个一指宽的圆形孔洞还能透入一些光亮。
苏行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谢诚,映着微弱的光能看出来那人依旧眯着眼睛,好似在笑,看起来没有半点慌张样。
这人眼睛睁不开吗?
苏行凑到那孔洞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各自的办公桌前,和上课时的生动富有生命力不同,此刻的两个老师的气质更趋近于苏行上课回答问题出错时的状态。
她们面容僵硬,肢体动作非常不协调,像是年久失修的机械零件,每走一步好像都能听见嘎吱嘎吱的齿轮摩擦声。红艳艳的高跟鞋更是如浸了鲜血一般,每走一步都好似能在办公室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留下鲜红的鞋印。
此时外面原本大亮的天色突然暗了。
原本还能在纸箱里通过孔洞看到一些外面办公室情况,现在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握了握拳头,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视力的缺失导致的其他感官分外敏锐,在这狭小的纸箱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作响,跳的飞快。
身边的谢诚维持着蹲坐的姿势,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苏行偏头看向了他,哪怕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有种感觉,这人还在眯着眼睛对着他笑。
突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啦”声透过纸箱传入苏行的耳膜,苏行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办公桌上那被撕掉了大部分纸页的辅导书,他可以肯定,那是书页被撕扯下的声音。
没等苏行细想,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湿粘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从那两位老师的方向传来。
那两位老师,似乎在贪婪地吞吃着那些撕下的纸页。
纸页与牙齿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
苏行忍下了听到这声音引起的不适,他再次看向谢诚的方向。这时,他感觉到有股温热的触感在自己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划过,并不难受,只是有些发痒。
谢诚,他在写——“备课”
苏行思索着“备课”这两个字的含义,外面那种声音仍在继续。
老师传授学生知识,但是老师已经成为了不具备自己思考能力的“怪物”,老师要进行自己教学的职责,所以衍生出来了另一种学习知识的办法
“吃书——”,这种办法当然不能让正常人获取知识。
但是,这个校园本来就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在同样不正常的“老师”身上,或许反而是正常。
这个学校,或许远比自己想的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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