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一阵清脆且急促的金属声一时间贯穿了整个校园。
窝在纸箱子里的苏行一愣,是上课铃声。
雾都七中的课间一般是十分钟,从他自班级来办公室到现在已经十分钟了。
那原本在办公室格外清晰诡异的“备课”声音因着这上课铃声的响起停止了。随后,苏行听到一阵急促的“哒哒哒”声从离他不远处的办公桌附近逐渐远去,那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而原本昏暗的办公室重新恢复了正常。
苏行透过纸箱的圆孔再看外面时,已经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这次重重的松了口气,靠着纸箱的一侧蹲坐了下去,一抬眼,对面谢诚正在看着他。
“怎么了。”
谢诚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打开纸箱侧边的盖子,钻了出去,苏行刚想跟着起身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映着光线透出一种力量感。
苏行没有犹豫,一把抓住了那只手从逼仄的纸箱里起身,猫着腰钻了出去。
“谢了。”
长时间的蜷缩让他的腿有些发麻,出来后他跺了几下脚让自己迅速找回实感。
“还好吗?”谢诚恢复了之前那嘴角带笑的模样。
“起码没死。”劫后余生的苏行不由得调侃了一下。
他扫视了一圈空旷无人的办公室,刚才的惊悚氛围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似有若无的陈旧灰尘味提醒着他刚刚那怪异的一幕是真的。
苏行走到刚刚语文老师的办公桌前,果然,桌子上是摊开着的辅导书,书根上粘连着不平的碎纸屑。
“我记得你说学校并不希望我们这些清醒的异类存在,它会怎么样。”
谢诚走到另一个办公桌前:“把我们变成真正的怪物”
苏行的手指拂过书页上那参差不齐的撕裂边缘,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爬升。
“变成真正的怪物……”
他低声重复后又问道。
“真正的怪物是什么意思。”
谢诚一时没有回答,他那双一直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些,瞳孔黝黑,看着温柔缱绻。
苏行心想,这要是在正常学校,一定能吸引不少女生。
“以后你会知道的。”谢诚没有明确回答,苏行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过多追问,毕竟他和谢诚也不过认识了十分钟。
谢诚接着道:“清醒者未必比常态化的人更好。”
这句话听得苏行一愣。
“常态化的人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只需遵守规则即可,而清醒者为了在这个规则化的校园生存下去苟延残喘,费尽心力。”
苏行微微皱眉,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谢诚。
虽说十个眯眯眼九个都不简单,但这哥三观是不是有点歪,不过也是,生活在这个规则校园里三观根正苗红的应该是少数。
他没有过多劝诫谢诚,只是发表自己的观点:“常态化或许很‘轻松’。但我看来‘‘我’之所以为‘我’,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思考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如果我放弃了这份意识,那即便身体在活动,也不过成为了规则的一部分,那样的我或许已经不算是我了。”
谢诚沉默了,良久,他嘴角扯起一个看不出意味的笑:“你这话说的还挺有哲理。”
他不再看苏行,而是低头整理着自己沾染了稍许灰尘的校服袖口,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常态化和清醒者的对话从未发生。
“不过。”
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似笑非笑的调子,“就算是大哲学家上课也不能迟到。下次上课铃声响起之前,记得赶回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苏行恍然明白:“这是规则?”
谢诚没有直接回答苏行的问题,而是晃了晃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打印纸:“如果迟到了,就在这节课下课前前往教师办公室划掉自己的名字。”
他把那张纸递给苏行,转身向门口走去。
末了,离开之前他又看了眼在看那张打印纸的苏行:“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时,你还是你。”
苏行愣了一下,抬头,那个总是似笑非笑的眯眯眼已经离开了。
办公室只剩下苏行一人,他把那张打印纸上自己的名字划去。
奔着来一趟挺不容易,苏行把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再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正准备离开,他又看到了办公桌上的那张打印纸,他拿起旁边的记号笔,把自己的名字从头到尾彻底涂去,直到再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这才离开。
……
雾都七中只有一个食堂,分了三层。
在苏行的记忆里,下层是比较便宜的日常饭菜,中层是备受欢迎的小吃区域,而上层是价格昂贵的高级餐厅。
下层只要在每学期开始缴纳餐费就可以整个学期免费享用,中层和上层则需要额外支付饭菜的费用。
中午下课铃声响起,乌泱泱学生如潮水般涌向餐厅。
苏行走在人流之中,时不时观察路过自己身边的学生。
就目前得知,常态化的人和清醒者最大的区别是是否有自己的思想。苏行在上午试着和一些常态化的人交流,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无论是辱骂,夸赞,还是正常的问候,他们都像听不见似的,但是常态化的人却能和常态化的人“交流”。
苏行不禁产生一种猜想: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常态化的人所看到的世界和清醒者所看到的世界并非同一个世界。那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是之前自己所在的那种正常的世界吗?想到这儿,他却不敢想了。
苏行随着人流到餐厅,每个窗口人都很多,但是整个餐厅并不显得拥挤和杂乱,反而让人觉得井井有条,甚至原本在外面还有的嬉笑声到餐厅后也消失了。
他循着记忆到自己高中时喜欢去的窗口,排在常态化学生的队伍后。
这时,苏行注意到了自己旁边那个窗口队伍里的一个男生,他两个手托着两个空餐盘,在常态化学生的队伍里异常明显。
清醒者?
苏行仔细的打量着他,那人身材高大,从背后看比那人后面的学生高了一截。
到了那个男生打饭时,在餐厅阿姨给一个餐盘打满后,他立刻递上了另一个餐盘。
餐厅阿姨没任何反应,沉默的把他另一个餐盘盛满了饭菜。
似乎是苏行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那个男生转过身,精准地捕捉到了苏行的位置。
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耐烦,这表情生动得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狠狠的瞪了苏行一眼。
苏行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不能说话。
从进入餐厅开始,这个餐厅就只剩吃饭,打饭和脚步的声音,他没有再听见一句“说话”声。
苏行猜测,餐厅禁止说话说不定是规则之一。
苏行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把目光移开了,自己这边的队伍排到了他,他把餐盘递到阿姨面前,阿姨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利索的把苏行的餐盘打满饭菜,看着满满当当,份量十足。
这可比自己大学时那“颠勺”阿姨实诚多了。
苏行端着餐盘,走出打饭的队伍后扫视着这个异常安静有序的餐厅,刚刚那个高大的男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叹了口气,对方或许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他也没有把这个打饭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苏行选择了一个靠墙的角落,这里能观察到餐厅一楼大部分区域。周围的“常态化”学生们安静地吃饭,动作整齐划一。
餐盘里的饭菜色泽正常,甚至散发着温热的气息,他没有直接动筷,而是用筷子谨慎地拨弄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隐藏什么东西,比如纸屑或其他更糟的东西才开始下口。
餐厅的饭菜仍然是只是普通的饭菜,这个午饭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苏行吃完饭把餐盘放在了清洁区刚准备离开餐厅。
突然,天色暗了,苏行几乎是本能的意识跑向门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逃出去。
然而事与愿违,苏行到门口离走出餐厅只有一步之遥时,门消失了。
他的脚步戛然而止,巨大的惯性让他撞在了一股硬质大理石触感的墙面上,
苏行心跳骤然一疆,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他转身再看向餐厅,里面彻底安静了,原本还有些许碗筷声的餐厅此刻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了。
不,不是似乎,那些常态化的学生全部消失了。
苏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触碰着背后那原本应该是餐厅大门的地方,那里已经是另一副模样。
天色的变暗让苏行瞬间想到了在教师办公室时的情境。此时餐厅变暗的情况和当时在办公室简直如出一辙。
黑暗的环境让苏行失去了视力的倚仗,他凭借着能触碰到的大理石墙壁缓慢的移动着,想要摸清自己周围的环境。
黑暗不仅吞没了光线,更增生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苏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这面大理石的墙壁格外的长,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估算着时间,不安的紧张感导致心脏比平时跳的更快。
但仍然可以确定,他已经走了至少五分钟了。
突然,苏行触碰到了不一样的实感,那是某种布料,布料之下是活人的温热。
有人!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甚至没有作出反应,身体就先动了。
他顺着大理石的墙壁迅速向相反的方向退了几步。
一时间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短暂的死寂在黑暗中蔓延。
就在苏行思索着是否要先行打破这僵局时——天亮了!
苏行看到了对面的男生:“是你?”
那男生没有说话,倒是跟在他后面的女生先开口了,她个子不高,堪堪到那男生的肩膀处,乌发被高高束成一个马尾,看着格外干练。
“你好,叶依,他是我哥叶鸣。”
苏行也没有继续戒备的姿态,能交流说明对方有意向合作。
“苏行。”
叶依看了看依旧板着脸一副想开口却不敢开口的叶鸣:“好了哥,这里可以说话,你看,这里已经不是餐厅了。”
是的,这里哪还有半分餐厅的样子。
苏行看了看自己一直倚靠的“大理石墙壁”,
他抬头向上望,一瞬间那墙壁的触感仿佛透过皮肉刺穿骨髓。
那哪里是墙壁,是黑褐色的不知什么材料铸成的水缸。他们站在水缸的最底部,似如蝼蚁。
周围环绕着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的灰色雾气,透过雾气能隐约看到不远处排成几列的木架子,木架子上面似乎堆积着什么东西,但是被翻滚蠕动的灰雾掩藏起来,让人看不清。
每两列木架子之间能看到灰色的水泥石板路,蜿蜒的雾气环绕之上,不知那路通向何处。
周围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有生肉的腥味,水果的酸味,也有腐烂植物的霉味,像是进了某个早已腐荒废依旧的菜市场。
一直沉默的叶鸣终于说话了:“我记得我已经提前在清醒者集会布告板上留言了今天中午不让来餐厅。”
苏行一下抓住了关键字眼,清醒者集会布告板。
听起来像是清醒者之间用来分享信息的地方,他没有隐瞒:“我是今天上午才清醒的。”
叶鸣明显一愣:“新人?”
“把你牵扯进来不是我们的本意。”叶依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可以和我们一起行动。”
“我想知道你们来这里的原因。”苏行问。
叶依看了叶鸣一眼,他们在商量要不要告诉苏行,不过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多个队友远比多个需要警惕的人更有利:“我们发现了新的规则。”
“新的规则?”
叶依点头:“餐厅的轻度规则化是失去饱腹感,这种惩罚并不严重,所以可以直接验证找到的规则是否是正确的。”
轻度规则化,所以清醒者在违反规则后,并不会直接变为怪物,而是得到每个区域对应的惩罚。
不过很显然,苏行看着叶依:“你们失败了。”
“并不完全。”
苏行疑惑:“什么意思。”
“我们并没有失去饱腹感。”叶依解释:“但同时,它却招来了怪物。”
怪物,这是苏行这个上午第三次听见这个词。在这个无论是清醒者还是常态都保有基本人形的校园,这个词显得格外突兀。
怪物,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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