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忆梅推开房门,一把掀起被子,凌芋还没完全清醒,直到她把窗帘全打开,正午的阳光刺得凌芋睁不开眼,只好坐起来,但脑子依然昏沉,耳边嗡嗡地响。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耳鸣了,后来发现不是,是付忆梅在耳边喋喋不休,“让你起来吃早餐你不吃,每天睡到下午,太阳想见你一面都难。”
她从窗边走到床边抽走被子,随意折叠起来双手抱起,看着凌芋乱糟糟的头发,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你说了多少次,被子要拿出去晒太阳,整天睡不醒,被子发霉人也发霉,还是赶紧找个班上吧,你看看你一天天什么样子,快与社会脱节了。”
“嗯。”凌芋随口答应下来,不回应她一会又被骂了。
得到凌芋的回答,付忆梅才抱起被子走出房去。
从港市回来后,凌芋足不出户,甚至连房间都不怎么出,一开始父母理解她经受失业失恋双重打击,便没说什么,在她不想出房门的时候,还把饭送进去给她。
殊不知,凌芋只是想体验学生时代的感觉,一到放假就整宿看小说、看剧、看漫画不睡觉,就连饿了也没感觉,在家一躺就是三个月。
岳与峰来过家里几次,父母想让他帮忙劝劝凌芋积极面对生活,他竟破天荒地站在她这一边,说工作了几年,多休息一会是应该的。
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岳与峰曾关心过她,手头上还有没有钱用,后来看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邀请她一起出去旅游。
凌芋笑笑说:“去哪里?禾木吗?”
提到这个岳与峰总是会问自己,如果当初没有把凌芋带去禾木,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笑不出来,说:“不去西北了,去海南吧?浮潜?海钓?冲浪?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凌芋双手交叉,画了个叉叉,她的漫画还没看完,哪都不想去。
由于生活轨迹简单,凌芋没怎么花钱,积蓄也没怎么动,她还用项目收益的钱买了几套动漫,那是年少的她一直渴望拥有的珍藏套装,以前没有钱,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一张霸总给的银行卡。
房门关上后,她盘腿坐在床上细细观察这张崭新的金卡,她没查过里面有多少钱,只是依稀知道每个月都会打入一笔非固定收益,最少也比她每个月做牛做马赚得多。
算她没出息吧,拥有“持续性小横财”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要买漫画本子,买了这些漫画后,那张银行卡就再也没动用过,一直被凌芋随手放在床头柜还是书桌的抽屉里。
如今,漫画都看完了,凌芋认真思考了付忆梅的话,好像是时候找些事情来做了。
这段日子凌芋并非没出过门,不久前,她请了迟知芙一顿饭,对方得知她现在没工作后,还要抢着买单来着,最后凌芋好说歹说,让她下次再请,才没有被她抢了去。
付款的时候网络出了点小差,支付页面一直在转圈圈,凌芋的思绪也开起了小猜,下次吧,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之所以和迟知芙联系上,是因为她听说秦正宇不在西市了,而她又了解凌芋和秦正宇的关系,便来关心凌芋如今是否还在西市。
两人聊了很多,聊最近西市发生的事情,聊凌芋的近况,总之什么都能聊上几句,凌芋想起自己还欠迟知芙一顿饭,线上聊天不如线下聊得畅快,于是她把她约了出来。
要不是迟知芙提起,凌芋还不知道秦正宇最近投资了养殖场,但他人未到场只全权交给如今屠宰场的新负责人。
凌芋记得他说过不会再增加投资了,不知道他现今是什么想法,可能又是她不了解的内情吧,脑子里本该这么想,可她总忍不住想到另一层去,会不会是跟给了她收益的银行卡有关......这么想,她更加不敢去看卡里的钱了。
虽然不愁收入了,但每天躺在家里,日子久了难免遭付忆梅嫌弃,凌致文表面上没说什么,吃饭的时候会假装不经意间点一下,哪里的单位开始招人了。
一直装听不懂也不是个事,最主要是她的漫画看腻了。
凌芋简单收拾了下自己,随便套了条碎花裙子,路过客厅的时候,付忆梅在打扫卫生,瞥见一个粉橘色的影子飘过去,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凌芋在玄关处换鞋。
后跟踩进鞋里了,她只好弯下腰去拉出来。
“哟,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拖把立起来了,被付忆梅当作支撑点手肘放在上面靠着。
凌芋直起腰来,说:“我让太阳见我一面。”
门关上了,付忆梅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叫醒她时说的话,真不知道她这性子跟了谁,反正不是她。
据迟知芙所说,下午的图书馆人最少,凌芋到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已经打起了瞌睡,她没有打扰他,径直走了进去。
庭院里没人,但能听到马季全愤怒的声音,像是在骂人,凌芋脚步逐渐犹豫起来,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声音却越来越清晰,马季全从办公室门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骂:“现在的年轻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走到院里,迎面碰上了凌芋,她扬起笑脸想打个招呼,被马季全无视而去,她讪讪放下手来。
办公室里一般只有迟知芙,马季全刚从办公室出来,看来她还在里面,凌芋往办公室走去,门一直打开着,她往里一探,果不其然迟知芙就坐在工位上哭丧着脸,看到凌芋来了,也开心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凌芋来到迟知芙身边坐下。
“你来的正是时候。”办公室只有迟知芙一个人,遇到事情连个诉苦的对象都没有,这个时候凌芋来了,她连忙一个劲地大吐苦水。
原来是马季全要安排她到乡下去支持村支书的工作,市里出了一个培养乡村小学生阅读兴趣的“用爱点亮阅读”计划,工作不难,也就带着孩子阅读,组织阅读分享的活动等,但这么一个工作居然要求住在村里两个月,迟知芙死活不愿意。
迟知芙在凌芋心中的形象就是从小在爱里长大,家境优渥不愁吃穿的小女生,想是担心无法习惯乡下的生活,她安慰她道:“放心了,现在的农村基础条件相比以前好很多了。”
看起来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凌芋安慰了几句就把话题转移到另一边去了,迟知芙真的就是个小女生,说到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心情立马变好了。
两人没有聊很久,担心自己妨碍到迟知芙的工作,她起身到阅览室去看看书,进门就看到了马季全正坐在复习专用的桌椅上,正对着一本书投入地计算着什么,凌芋便没有出声打扰,转到书架的另一边去了。
她找到一本多年以前出版的故事会,翻开第一篇讲的是诡异的民间故事,不知不觉地看了进去,看到惊险处凌芋打了个小差,站久了脚有些酸,她拿着故事会来到阅读区坐着。
学生复习专用就在阅读区域里,离凌芋所在位置不远,她清晰听到了马季全的叹息声,余光中他戴起桌面上一直放着的老花镜,仔细看着书上的字,小声念了几句,凌芋依稀听到几个词:四边形、最短、周长。
听着像是中学几何题,马季全在做中学数学题?
想到这里,马季全浅笑几声,取下老花镜,无奈地感叹:“果然老了。”
整个阅览室里除了他就只有凌芋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应该回他些什么话,但她没做好准备,话就说出口了,“是人都会老。”
苍老的手抚摸过桌子边缘,他看着桌面上一叠长长的练习本,说:“有个小男生因为买不起习题,只能来到这里把题目抄到练习本里,第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如今他终于要毕业了。”
凌芋听迟知芙说过这张复习专用位的来历,两年间不间断的更新习题册,为了保护少年的自尊心,原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缘分和时间埋下了情感的种子,马季全心里充满感慨,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只把凌芋当成听众,缓缓开口道:“以前有个农村小伙子,母亲为了供他上学替人浆洗,无论冬夏手上不是蜕皮就是冻疮,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没有一双手是干净健康的,想要走出偏僻大山,他们只能靠自己,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却为一本小小的习题册愁白了头发,班上每个同学都有就他没有,好在他的同桌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同学,一次老师责骂他再没有练习册就把他赶出课堂,她把自己的习题册借给他誊抄,他才得以逃过被老师赶出课堂。”
他抬起头来,接着说:“现在时代进步了,虽然依然有很多窘迫的学生,但更多的是拥有机会而不知珍惜的孩子,他能坚持两年都来图书馆,说明他是个心里有目标的人,现在有野心的孩子不多了。”
他的话让凌芋想起自己曾看过的纪录片《人间世》,其中一期讲得是乡下留守儿童,村里的学校为孩子们开设了诗歌课堂,让孩子用心感受爱,感受世界,感受自己,写出独属自己的诗歌,采访时校长的话,让凌芋印象深刻,他说:“学诗的孩子不会砸玻璃。”
马季全收拾桌上的书和草稿纸,站起来把椅子推进去,将一切回归成原来的样子,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就要走出阅览室。
“农村的孩子只是缺少一个正向的引导,他们大多是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孩子,没有关爱,而孩子正是需要爱和陪伴的年纪。”凌芋说出口后,连她自己都惊讶了。
他放慢了脚步直到停下,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迟知芙有你这样的想法就好了。”
随着一声叹息,马季全看起来又老了几岁,他多希望自己能有个年轻的身体啊,那是他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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