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想来我翻来覆去地说,您已听得厌倦,可我还是要说,外力杀他没用啊,要他心甘情愿地死去,方为了结。”
“我问他想不想死?他没说不想啊。”
“可他临死前,心里在想着老姆,有牵挂,便不是心甘情愿哇。”
“那我杀了他老姆?这不滥杀无辜吗!”
“您自然不能杀他老姆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惠常饮完杯中的茶,从软榻上站起来,“干脆我去跟他说,他老姆以后我来照料,如此,他能不能心甘情愿地死?”
司命星使扶额,颇为无奈:“真君,他尚有数十年才成器,您为何不能在凡间,用这数十年渡他一渡,了却他生平所愿呢?”
“这话听着容易,我怎除老姆外,他还想要什么,若他要那人间君主的位置,我也给弄来吗?这不乱了道法。”
惠常神色如常,说出的话却能噎死个人。
司命星使暗自心中叫苦:苍天啊大地啊,这都什么破差事,偏偏让他摊上了!
“嘿嘿。”司命星使讪笑两声,“具体怎么办,不是要看真君您吗?要他心甘情愿地死去,这任务才算完成呢。”
“去它的‘命定石’!本君就搞不明白,这破石头怎么那么多破事!爷正跟心仪仙子花前月下呢,突然冒出来个劳什子毁天灭地的‘魔种’。
得我亲自去杀!
杀便杀吧,还要他心甘情愿地去死?谁能心甘情愿去死啊!”
惠常衣袖一甩,转过身来,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上清灵宝天尊徒孙,辈分之高,谁敢拱火?
自然,是没有的。
司命星使慌忙起身安抚,做足小人姿态,准备给他顺顺气,手刚伸到惠常胸前,被冰凉的眼神瞪回,尴尬收手:
“哎,真君,这,您且消消气。‘命定石’是上古神物,乃古神留给我们的预警石啊,可通晓天地间的风波大事,不得不重视。
再说,‘命定石’说他是毁天灭地的‘魔种’没错,可只说你俩互为因果。
这‘杀之’...是,是您师父提出来的。
那‘魔种’您是有空就过去砍两刀,总是不死,这才找到咱司命府,要求咱给您个交代。
‘魔种’超出三界轮回之常。
司命府各路仙君将您杀他的息影那是看了又看,好生琢磨,才悟出这规律来。
您若实在缺乏头绪,只能...叨扰您师父他老人家。”
惠常一时失语,哑口无言。
纵他有千百个胆子,到师父那儿也得灰飞烟灭。
他师父啊,阴阳初分上清灵宝天尊之徒多宝道人!如今的帝君见面也得乖乖行祖师礼的人物。
若不是早已不问凡尘俗世,隐居许久。这三界是谁的三界都说不准。
他一个因恩情被收入门中的弟子,道法空虚,哪有颜面求见。
“那就是,除了我下凡渡他,其他半点法子没有?”惠常向司命星使确认。
司命星使慌忙起身行礼,巴不得越快送走这尊大佛越好:“真君,再无半点其他法子。”
“渡吧!要是真有其它法子,耗这么久,你们早就说了。”
惠常稍加思索,觉得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再拖下去,“魔种”长大,祸害苍生,他就是万古罪人,遭人唾骂。
“哎,哎!”
司命星使赶紧应下,心想:你也知道哇,呜呜呜...就为您这差事,府内好顿折腾,好几个仙使遭不住,都申请调到其他府君去了。
“我都要渡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呢?不然我猜不准,这不白费功夫?”惠常问道。
司命星使皱眉挠头,在脑中疯狂搜刮读过的典籍,想起一本远古秘法,去书架上将它取回,翻开:
“真君,有的,您看。
只是这术法,通常用于男女求爱之事。一方追求另一方时,私下偷学此秘法,能听见对方的心声,及时地满足对方所需,让对方觉得自己与其非常契合,以获取对方的心。”
惠常将秘法接过去,大致扫一遍,用拓印术将秘法复制一份叠好放入怀中,喜出望外:“这术法好哇!
只要他的愿望不违纲常道法,通通满足他!不出三五日本君便能回!”
司命星使奉回秘法,忍不住提醒:“真君,秘法有言,此术用于男女求爱之事,结两性.交合之欢,用之,不仅对方会好感倍增,施法者也会越来越痴迷对方的身体...”
“呃...就是馋对方的身子?”惠常迟疑。
司命星使默默点头,表示肯定。
“但我与他都是男子,这项,不必在意吧?”惠常凭着自身理解,问询。
“应当...不必吧。”司命星使博学,实操和八卦能力却不足,不知男子之间使用此术法是否同男女效果相同,但为尽快送走惠常,弱弱肯定。
仙神下凡,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到惠常这辈分,那便只剩简单。
探路仙子会先在人间为他寻一副合适的躯壳。为自保,仙神很少以真躯现世,一般都是神识入无主之躯,完成使命后,神识回归。
司命府会为他占卜吉时,待吉时来临,以身躯入华汤,神识自行脱离下界。
凡是仙神,想要阶品升上那么一升,必要下凡历劫。因此,华汤常年封存着数位仙神之躯,戒备森严。
惠常出世便真君加身,此后再无精进,还未曾入过华汤,此番来到华汤,他很是好奇。
本以为华汤是个大池子,结果竟是一面面镜子,有些镜子是空的,有些镜子倒映着他熟悉或不认识的仙君。
“这华汤,倒与想象中不同...”
惠常来到处空镜前,正欣赏着自己不俗的容颜,兀地脚下一跌,伴着阵阵梵音,再睁开眼,已置身闹市。
“枣糕,卖枣糕嘞!”
“新鲜的青菜哎!水灵灵的大萝卜卖哎!”
“姑娘,看看我家布匹吧,新进的,您摸摸,很绵软的。”
“豆腐,嫩豆腐要嘞!”
“呐哟哟,又喝醉一个!”
.......
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惠常感觉脑袋晕乎乎的,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流,晃晃脑袋,想要站起来。
“扑通!”
谁知竟摔个大马趴。
“哎哟!我的公子哎!”
身边人被吓一跳,又惊又慌地将他扶起,“公子哎!您喝多了!别喝了,咱回吧!”
胸口一股酒气上涌,还没坐稳的惠常,喉间翻腾出巨响的嗝来,紧接着“哇”地飞流直下。
虽躯壳是灌饱酒的,但神识清醒。
第一次体验神识入体的惠常,就这样看着自己,当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吐了个昏天地暗。
他本可以不在意,但身后的那人像觉得这场面不够热闹,几欲哭腔:
“公子!那赵家三小姐有什么好的啊,您看看您!就因为她拒绝您,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
路人鄙夷,嫌弃地四处躲窜。
......
先给探路仙子记一个,身边这人,也记一个!
好好的闹市,让惠常吐成了“静市”,就连刚刚叫卖最热情的蔬果摊,此刻也正在挪位置,生怕他的蔬果沾染污秽之气。
惠常大吐特吐完,有气无力地拿起桌边的水盏,准备簌簌口,一口饮尽,发现竟还是烈酒。
“噗!”
洋洋洒洒全喷在了刚刚哭嚎浇油那人身上。
那人愣了几秒,丝毫没有嫌弃之色,脸都没来得及擦,一把箍住他的胳膊,甚是关切:“公子,您真不能再喝了!”
好歹活了三千岁。
此刻,惠常觉得自己白活三千岁。
他挣扎几下,没挣脱,只得认命:“好,不喝了。”
“老板!结账!”那人听到这话,很是高兴,一只胳膊箍着他的双手,防止他瘫倒,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钱袋。
“吐成这样子!十贯钱!”老板捏住口鼻,眉目间是奸猾和算计。
“十贯钱?!你坑谁呢?”那人欲与老板争置,惠常酒劲上来,头痛欲裂,拍拍那人,示意赶快给钱走人。
“给你!”那人不满地将钱摔在桌上,扶着惠常离开。
走过拐角,搀着惠常上了马车。
惠常醉得人仰马翻,来不及弄清状况,昏睡过去。
再醒来,置身于华丽的殿宇。
这地方,他心中影约猜出七八分。
“王爷,闹市醉酒,您不该给个说辞吗?”
隔着屏风,对面冰冷娇脆的声音传来。
“公子心中苦闷,这才失了分寸,你何必...”
“这是赫亲王府,哪来什么公子!叫王爷!”解释的话语被冰冷娇脆的声音呵断。
是咯。
就算惠常再怎么不关注凡间事,但有事没事就过来捅“魔种”两刀,加上有些嘴碎的仙子经常讨论凡间君主的家事,他多少也知道些。
赫亲王,当今君主胞弟,因父王将王位传给兄长而怀恨在心,天天琢磨怎么弑兄篡位,基本上三月一小闹,半年一大闹,君主因他是唯一嫡亲,向来避让,不曾追究。
好家伙,谁能知道他还是个情种啊。
这瓜,他得替天上的仙子们吃一吃。
“咳,赵家三小姐是哪位啊?”惠常问道。
.......
“公...王爷,您,您不记得了?”
“我...本王醉得厉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惠常就坡下驴,“还有屏风后面那位,出来回话。”
榻边那人“扑通”跪下,熟悉的哭嚎再度传来:“王爷,奴才满满啊,这名字还是您给奴才取的呢,您说过:满满,满满才够!”
“王爷当真不记得?”
屏风后缓缓现身一位女公子,星目朱唇,几分洒脱干练,与她简洁的青玉簪、灰白色束腰长袍相得益彰,美中带飒。
“你说呢?”
惠常问完就后悔了,这是仙家办事,又不是夺舍,记忆什么的当然在啊。
可以理解为赫亲王的前半世就是惠常亲历,就算往后他有与以往不同的行为,也只会被众人认为是“开窍”。
只是他醉得太彻底,记忆方才不断涌入脑中。
“哼。记得就好。”女公子不废话,“别为儿女私情误我大事。”
“知道知道,杀父之仇。”惠常敷衍道。
心里有点想不明白,君王血脉,就算未能继承大统,也是蛟龙护体,按常理来说,并不存在无主之躯的可能。
而且,神识携灵,他能应该能看见蛟龙才对,他的蛟龙呢?
或许是惠常说得太轻巧,女公子明显面露怒气:“我唐家一十三口无一幸免,此仇一日不报,我一日寝食难安!”
惠常看着眼前红颜薄怒,有丝肝颤:报了也不一定安,这事本来就是赫亲王...额,我,栽赃给皇帝的。
还有府里那些死士,哪个是正经收来的,不都是以妻儿家人相挟,强迫给他...额,我卖命的吗。
宿醉本就头昏,此刻惠常又晕上几分。
这令人头晕目眩的开局...
“你们且退下吧,本王需要好好思量。”惠常煞有其事地轰走他们二人。
开始盘算如何遣散死士,安抚“灭门之仇”的女公子,去找“魔种”。
遣散死士好说,放其亲眷即可。这女公子...
翌日早朝,皇帝胞弟—赫亲王破天荒站在大殿上。
皇帝看着自己的胞弟,几分猜忌几分无奈,不知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今日,你怎得空上朝了?”
“臣弟有罪啊!”赫亲王(惠常)主打干脆利索,扑哧跪在地上,学着满满那德性,嗷嗷哭嚎,
“臣弟这些年荒唐度日,不学无术,不走正道,不思进取,不仁不义...皇兄,臣弟有愧啊!”
朝堂一片哗然,这这,这赫亲王与君主素来不合群臣皆知啊,现在这般,是要搞哪套啊?
皇帝也一头雾水,不知他意欲何为。
“皇兄,一想起臣弟曾犯下的弥天大错,若不是身上流淌着父王的血,臣弟今日便要在这朝堂之上,羞愧地饮剑自尽!”赫亲王(惠常)仰起头,泪流满面,似是真心悔过。
“赫亲王!朝堂不得携带佩剑!如有,还请你交出来!”御史中丞是直肠子的忠义之士,当即站在赫亲王的面前,随时准备以身护君。
好歹是一国亲王,怎么能向臣子下跪呢,惠常挪挪身子,继续哭诉:“臣弟自是万万不敢的!就算死,臣弟也要求皇兄赐死!”
我赌你不舍得。惠常心里无声补充。
皇帝看着这场闹剧逐渐露出它的真面目,不由得地苦笑出来:原来,是以退为进。
“平身吧,天家血脉,不可如此扰乱朝廷。”皇帝能忍他刺杀自己,又怎会忍不得这些小把戏,选择叫停。
“不!皇兄,今日你一定不能放过臣弟!”
不杀可以,但也不能不罚啊,不然他出这皇城都费劲,一出去,人家以为他招兵买马去呢,就算皇帝念血亲,那群顽固老头可不认,怎么嘀咕,也是先抹他脖子为妙。
赫亲王(惠常)哀嚎得更凶:“皇兄,臣弟是真的知错了!臣弟今日,是特地前来请罪的,请皇兄赐罪啊!
皇兄要是不赐罪,臣弟,长跪不起!”
一时间,朝堂闹哄的,都快赶菜市场了。
皇帝有些懵掉,背地波涛汹涌那么些年,突然说变就变的几率多大?可这人,就跪在你面前,哭天喊地认错,要你定罪。
更何况定罪,定什么罪?
弑君?人头落地;夺权篡位?人头落地...
这是,以死逼宫?
皇帝思来想去,顿觉可笑:这胞弟,心知肚明朕不舍得杀他,天不怕地不怕,一心奔自己的皇位来。
“胡闹!拖出去!”皇帝佯装生气,一掌拍在龙案上,呵斥。
众官员面面相觑。
侍卫跟随殿中将军前来拖走赫亲王(惠常)。
赫亲王(惠常)左右躲闪,祭出杀手锏:“皇兄,臣弟有罪,臣弟构陷唐尚书贪赃,至唐尚书一家十四口惨死!”
朝堂之上,寂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
半晌,皇帝问询声传来:“你,可有证据?”
赫亲王(惠常)重新端端正正地跪下:“臣弟不敢欺瞒,有。”
他从衣袖中掏出唐尚书的密呈,交由殿中将军呈递:
“这密呈,若不是臣弟拦得及时,怕早到了皇兄手中。臣弟那时愚昧无知,被银黄之物蒙蔽双眼,在封地大肆铸造假.币,收敛非法之财,后事情败露,臣弟走投无路,毒杀唐尚书,嫁祸于唐家。”
赫亲王(惠常)继续说道,“臣弟自知犯下滔天大罪,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故前来请罪,以求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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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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