髭切不见了。
膝丸是在起床后才发现这件事的。
他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往身旁的被褥摸去——空的，连余温都没有。
“兄长？”他轻声唤道，无人应答。
他起初以为哥哥只是去上厕所了，可找遍了整个洗手间都没有人影。
走廊上只有早起打扫的秋田藤四郎。
“秋田，有看到我兄长吗？”膝丸快步上前。
“髭切先生？”秋田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呢……不过刚才路过手合场时，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
膝丸道了声谢，转身就往手合场跑。
——空的。只有几片被晨风吹落的樱花，孤零零地躺在木地板上。
他又觉得髭切可能是跑去三条家喝茶了。
“三日月！请问——”
他猛地拉开三条部屋的纸门，却见三日月宗近正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今剑蜷在角落睡得正香，岩融还躺在被窝里。
“哎呀，膝丸君，早啊。”三日月笑眯眯地抬头，“找髭切？他没来过哦。”
一股不安开始在膝丸心里发酵。
他几乎是翻遍了整个本丸的花园、庭院、马厩，甚至连厨房都找了，依然没有兄长的踪迹。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
——仓库。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向了仓库。
……果然，里面空无一人，而且源赖光也不见了！
地面上只剩下一堆断裂的麻绳，上面有被磨断的痕迹。
膝丸用力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快步去了长谷部的房间。
“什么！！？？”长谷部听完，声音高得像是要把整个本丸都震醒，“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哥哥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最后去了仓库，源赖光也不见了……”膝丸低声答道，手紧紧地攥着。
长谷部脸色沉得吓人，他火急火燎地跟着膝丸赶去了仓库。看见那一地的绳子后，他咬牙道：“啧……该派人轮流守夜的……是我太大意了。”
他狠狠捶了下自己的掌心：“不行，得立刻点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失踪，还有——传送装置有没有被动过。”
二十分钟后，庭院里已经聚满了人，大家睡眼惺忪地站在庭院里，听着长谷部面色阴沉地宣布消息：“髭切与源赖光一同消失了。目前初步确认，髭切随身携带的那套传送装置也一并不见了。”
话音一落，庭院里炸开了锅。
“怎么会……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小夜一脸自责地低下头。
“啧！真是麻烦死了！”同田贯正国直接一脚踹在庭院的石灯笼上，“那家伙自己跑也就算了，还带着髭切一起跑了？！”
“我们要怎么办啊……”乱藤四郎声音有些发抖地看向长谷部，“要是源赖光跑到哪里乱来怎么办……”
长谷部沉声道：“我已经确认过传送装置的记录了。他们最后的传送点是——明治时代。”
膝丸深吸了口气，抬头直视长谷部，沉声开口：“我要去把哥哥和源赖光找回来。”
话音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了几息。
长谷部低下头，没有立刻回答。
“……膝丸，你要清楚，那可是明治时代。那不是咱们想去就能随意插手的地方。若是处置不当，反而会引发更大的历史偏差。”
膝丸的表情一丝未变，冷冷道：“可要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等着髭切和源赖光随意行动，历史只会更乱。”
“可是——”长谷部刚想再说什么，鹤丸国永忽然笑着插话：“唉，长谷部，现在可别犹豫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伙伴不是吗？”
他话锋一转，笑容却没了，只剩眼底一丝认真：“再拖下去，只会让事态更麻烦。趁他们没来得及搅得天翻地覆，现在立刻追过去，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庭院里有人开始点头，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膝丸看向长谷部，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刃一样直逼对方：“你要是不放心，那就派人一起跟我去。我一个人也能去，但带上同伴更好。”
长谷部与膝丸对视良久，终于一声叹息，“……好吧。”
他话音刚落，陆奥守吉行第一个站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去！明治时代那是我的地盘，找人、打听情报我最在行！”
“我也一起去。”和泉守兼定向前一步。
“那我也得去。”堀川国广坚定地站了出来，“我对明治的地形也熟，我可以帮忙找人。”
长曾祢虎徹沉声点头：“算我一个。”
长谷部看着眼前这些一个个站出来的身影，缓缓舒了口气，却依旧冷声吩咐道：“好，去的就你们五个。剩下的人留守本丸，务必保证其他地方不出岔子。还有——”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凌厉，“这次任务是找人，也是堵漏洞，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带髭切和源赖光平安回来。明白了吗？”
“明白！”几人的应声掷地有声。
***
1875年，土佐
髭切看着眼前的源赖光，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几小时前，因为发现自己的传送装置被偷走，髭切追出房间，然后和源赖光打了起来，虽然对方失去了部分力量，但还是强得离谱，最后还是被他抓住机会启动了传送装置，然后两人就出现在了这里。
潮湿的夏风从太平洋吹来，将土佐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吹得衣摆翻飞。
街道两侧的新式木屋和仍未拆尽的武家屋敷错落并存，偶尔还能看见挑着担子的商贩和身着洋服的官吏擦肩而过，旧时代和新时代的影子在这条街上混杂。
髭切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装束——还好，这个年代已经有西方人出现了，自己还可以解释是穿的某种西式制服。
可再看身边的源赖光，就完全说不过去了。
那身宽大的阴阳师直裰在这条街道上格外显眼，尤其胸口那串代表源氏一门的护甲在阳光下微微晃动，像一面晃眼的旗帜。
更要命的是，源赖光那脸上那凌厉的神色，在这热闹的土佐街头显得格格不入，路过的百姓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甚至有孩子吓得躲到母亲身后。
“你……现在总明白你干了什么了吧？”髭切无奈地笑着，语气里带了点叹息。
源赖光皱着眉，看着街道尽头远远挂着的“洋学塾”牌匾和几个穿着奇怪服装、头戴奇怪礼帽的年轻人从他面前走过，眼神里闪过一丝陌生与戒备：“这不是我的时代。”
“对，这里是土佐——明治八年，离你那个大江山的年代差了几百年呢。”髭切慢悠悠道，“你不觉得你这身打扮在这条街上……有点像是在等人来抓你吗？”
源赖光没理他，只是眯起眼看着街对面热闹的茶屋门口，几个奇怪模样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张报纸高声议论新政府征兵的事。他似懂非懂地低声问：“这就是……你们说的，未来？”
髭切“嘿”地笑了一声，抖了抖被风吹得微乱的披风，“这是你的未来，但是我们的过去。”
源赖光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
“现在紧要的是找点东西把你这身显眼的装束换下去，之前陆奥守吉行还说过，这个时代好像开始取缔武士了。”髭切说着，低头又瞥了眼自己腰间的刀，神情有点发愁。
果不其然，怕什么来什么。两人没走几步，街角就有几名身着新式制服、头戴警帽的巡警快步围了上来，腰间挂着短刀，神情凌厉。
“喂，那边的两个！”领头的警察喝道，“平民不准随意带刀，你们不知道吗？还有那边那个，你身上这身武士打扮是想惹麻烦吗！”
源赖光哪里受过这种喝斥？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把夺过髭切腰间的刀，刀光一闪，森冷的杀气便直逼几个警察。
“喂喂！”髭切心头直跳，伸手就要去拦，却已来不及。
警察们见对方亮刀，立刻神色一变，喝令着抽出腰间短刀与其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源赖光冷笑一声，脚步一沉就欲上前，但下一刻——
“砰！”
一声巨响撕裂了街巷的喧嚣，火药味混着硝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惊起屋檐下一群麻雀。
源赖光瞳孔骤缩。阴阳师对杀意的敏锐直觉让他侧身闪避，却仍迟了半步——左臂传来灼痛感，温热的液体顺着振袖布料晕染开来。他低头看着衣袖上迅速扩大的殷红，又抬头望向对面。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对面其中一名警察手中正冒着青烟的金属火器，隐约还传来金属零件回弹的咔哒声。
“这是什么妖物……”源赖光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动摇。
“是枪。”髭切见陆奥守吉行成天摆弄那玩意儿所以很快就认了出来。
“站住！不许动！”警察们眼见一击得手，齐齐举枪就要再瞄准。
“快跑啦！”髭切话音未落，已一把拽住源赖光的衣服，脚下一踏就带着他窜进街道尽头的小巷。
枪声、喝喊声、凌乱的脚步声在身后混作一团，追赶的命令被甩在风里。
好在刀剑男士与阴阳师之躯都非寻常血肉，速度极快，几个转弯便将那几名巡警甩得影子都找不着。
昏暗的巷子深处，髭切猛地停下，放开源赖光，自己也撑着膝盖大口喘息。阳光被旧木屋的屋檐挡得七零八落，只有漏下的一缕光照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亮得发白。
“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大阴阳师。”髭切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带着点幸灾乐祸，也带着点认真，“不只是妖和鬼，人也有了新的武器和力量。你要是还用对付妖怪的那一套，就会死得很快。”
源赖光面色阴沉，手腕上血迹顺着指尖滴落，落在明治八年的尘土里。
这个时代的人类，很强。
源赖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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