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
翌日中午,医生亲自过来,笑着告诉陈心念,刘盛凌可以出院了。还感慨刘盛凌到底是年轻身体好,不过一天一夜的治疗和调整,各类身体检测指标便归于正常范围。
刘盛凌笑着称是,陈心念没吭声,拿着刘盛凌的那堆检查单子,在阳光下左看右看,问东问西好一会儿,才放医生出门。
一关上病房门,刘盛凌便从床上跳下来,开始脱身上那套让他不自在的病号服,朝陈心念嬉笑道:“我就说吧,我好得很。”
话刚落音,敲门声便再一次响了。
陈心念放下检查单,去开门。
来的人是忠叔,他告诉她,刘盛煜派他来接他们回公寓
不过是小事,陈心念正打算应承,刘盛凌过来拒绝:“忠叔,就不麻烦您了。大伯就够您累的了,我们自个儿开车回去。”
忠叔解释刘盛煜昨夜就留宿在了刘宅照拂刘越峰,请他不必挂怀,又和蔼道:“既派我来了,我必定要完成任务。念念照顾你也累了,让她休息休息。”
刘盛凌道声好,折回去整理衣裤。
趁忠叔在会客厅候着他们,陈心念将刘盛凌拉到窗边,悄声问刘盛凌:“忠叔又替大哥做了什么事针对你吗?”
刘盛凌和忠叔说话时,表情紧绷得很。
刘盛凌哭笑不得:“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能做什么事?我那是步子迈得太大,一时闪了腰难受,连这都被你看出来。”
陈心念忙上手查看,“怎么不早说。”
刘盛凌干脆将衣服掀起,拉了她的手引着她触抚,一会儿说这儿还疼,一会儿说那儿不是滋味。没一会儿,越往越下。
陈心念瞧了眼刘盛凌那副享受嘴脸,终于意识到不对。她立时抽了手,抬脚要踹又及时缩回,横他一眼:“大早上的就出去溜达,你不困啊?回家后老老实实睡觉。”
陈心念以为自己闹钟订的早,没曾想刘盛凌比她起的更早。一大早的不知遛哪儿去了,连手机都打不通。刘盛凌带着豆花和糖酥饼回来时,她已经到了医院监控室门口。
刘盛凌环了陈心念的腰,朝她眨眼:“哪儿睡得着,我们今天有大事要办。”
陈心念再一次警觉:“什么大事?”
刘盛凌从裤兜里掏出他们两人的身份证,向陈心念展示:“一辈子的大事。”
附在她耳边又加一句:“咱们的宝宝指不定已经生根发芽了,当然得名正言顺。”
陈心念脸上登时热了:“这才三两天,你怎么就确定?”
虽如是说着,心中却早有生根发芽的预感,前晚那个梦奇幻极了,她查了好多次周公解梦,都说她会收获美好。
刘盛凌捏了陈心念的腰,“我的能力我还不知道吗,我都灌满……”
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敲响了,陈心念赶紧燥地捂了刘盛凌的嘴。
与此同时,外面的会客厅传来忠叔的高声斥责:“你们祁家如今倒是胆儿肥了。”
祁家这两个字一入耳,陈心念瞬时拧了眉。
紧闭的门外,祁父该是在和忠叔起争执,依稀听得见“她还小”、“她胆子没那么大”、“会所本来就不干净”、“我们要找念念说清楚”等说辞。
昨晚好不容易平复的爆炸情绪又起来,陈心念握了拳便往外奔,刘盛凌唯恐她又冲过去打人,拉了她的手:“消消气,恶人自有恶人磨。”
陈心念气势汹汹:“那我今天就要再当一次恶人。”
话音落,门被打开,祁父一只脚踏入,被忠叔拦住了腰,涨红了脖子朝她吼:“念念,无双是你看着长大的!她虽然年纪小,本性不坏!她是被刘家养的那些地痞蛊惑……”
陈心念正跳起来要骂,祁宇轩突如其来的一声“爸,你闭嘴”将祁父的话截断,挤开祁父和忠叔,目光锁在她身上,脸上的焦急并不比祁父要少。
陈心念还没来得及反应,刘盛凌影子一般闪到她面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
祁宇轩开了口:“念念,我想和你单独谈谈盛凌的事。”
刘盛凌脱口而出:“有什么你直接找我谈。”
忠叔道:“没什么可谈的,事情已有定论。”
祁父嚷嚷:“谁说有定论了,现在还有疑云!”
话一出口,争吵又开始不休,肢体冲突也升了级。祁宇轩试图越过刘盛凌,和陈心念面对面。忠叔眼疾手快拉住祁宇轩,刘盛凌极力将祁宇轩挡在面前,却都没防备祁父趁乱挣脱,冲到陈心念面前。
刘盛凌忙去拽祁父,被祁父直接推了一把。
陈心念瞬时炸了毛,将刘盛凌拉到身后,跳起来指着祁父和祁宇轩骂:“你们祁家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我让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室内瞬时安静。
祁父板了脸嘴巴微微地抖,想要发作却又不敢,只低声道:“念念,我们没有伤害盛凌的心。”
陈心念冷笑:“昨天盛凌被你女儿折腾,今天你们又在这里吵吵闹闹。就算换做是盛凌他大哥,都不会觉得你们是无心的。”
忠叔附和一声,说这里不欢迎祁家人,请他们离开。
祁父却不肯走,侧过身去,胳膊撞了下愣然看她的祁宇轩。祁宇轩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很快调整好表情,朝陈心念和善地说:“我妹妹确实做得不对,我和我爸作为她的家人是专程来道歉的。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想说开,免得两家彼此心里有隔阂。”
刘盛凌在陈心念耳后说:“你要谈,直接找我大哥谈。”
陈心念回头看刘盛凌一眼,刘盛凌闭了嘴。
陈心念请祁家父子去会客厅谈,祁宇轩却说:“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
陈心念双手抱胸,冷睨一眼茶几上的冬虫夏草,冷然道:“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不得的?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你也是有未婚妻的人。”
祁宇轩长叹道:“我是有未婚妻,可这个未婚妻如今快没了。”
祁父高声道:“没了就没了,没个一家人的样子。”
陈心念察觉祁家父子话中有话,凉凉地说:“就讲这些废话?”
祁宇轩执着地请陈心念单独到外面走廊聊,恳切道:“就算不看我的面儿,也请看在李芒的份上,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昨天那件事发生后,家里找不着无双都急的焦头烂额。她亲眼瞧见无双被抓走,愣是没吭声。她还一直和我吵,说都是我们管教不力,破坏了她好朋友的婚姻,给无双教训是对的。她是在意你的。”
陈心念沉默两秒,拉开门走出去。
忠叔见状要跟上来,陈心念恳切地让他帮忙照拂刘盛凌,说怕祁父扰了刘盛凌清静,忠叔只得退回去。
刘盛凌被下药这件事是在刘家会所发生的,昨天刘心舒带来消息说已定案,违禁品是祁无双带的,会所那些人只是收了好处费这才和祁无双里应外合,并不知道违禁品的事情。
此事陈心念本觉得疑窦重重,只是刘盛煜收场极快,她难以再深究。如今祁宇轩拿她的好友打感情牌,似乎要同她说些别的线索,她顺势答应他的请求。
果然不出所料,祁宇轩说违禁品并不是祁无双拿的,她只是受了蛊惑,才从会所员工那里拿了药。
昨天祁无双人单力薄,一时被唬住,这才承认违禁品是自己带的。今天醒过神来,同家人们吐露自己被冤枉了。
陈心念走廊里来回走,踩过光明和阴影,问祁宇轩:“祁无双将药下到盛凌的酒里是不是事实?”
祁宇轩避而不谈,再次强调,违禁品是会所员工拿来的。
陈心念直白地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祁宇轩道:“希望你们出个谅解书。”
陈心念气极反笑:“痴人说梦。”
祁宇轩双手抄兜,头低了又抬起来,温声地说:“我知道餐娱业不好做,客人的要求稀奇古怪,为了招徕客人,有时候难免灰色交易。盛凌的大哥怕影响生意,可能要找个替罪的。如今盛凌的大伯糊涂了,家里几个兄弟因为家产闹不和,盛凌的大嫂借了我妹妹的手帮她丈夫……”
陈心念看他一眼,眸光又锐又寒。
祁宇轩尴尬地搓搓手,转而道:“我妹妹确实有大过错,但是怂恿她还嫁祸她的人过错更大。如今已经定了案,再去翻案是不能了。只能来求求你。”
陈心念不动声色地问:“你同盛凌的大哥求过情没有?”
“他贵人事忙,自然是不能直接说上话。”说到这里,祁宇轩上前两步,颇为激动地说:“我们愿意让渡一些利益给你和盛凌,来换来两家的和平。盛凌的大哥有通过人传话,说盛凌的事情你做主。”
大家似乎觉得只要说服她,刘盛凌便能照做,他的个人意志无关紧要。陈心念再次笃定地说:“盛凌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祁宇轩要再说下什么,陈心念抬手到额前以示拒绝。然后后退一步,站在阳光下:“我破门而入的时候,你猜祁无双对我说了什么?”
“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现在认得我了吗?”
“什么意思?”
陈心念将当年法国的宴会,她未能认出乘乱进场挑衅她的祁无双的事情同祁宇轩全盘托出,咬牙切齿道:“我淡忘她给我的那些伤害,她却生怕我感受不到伤害,借着盛凌伤害我,并危及到了盛凌的性命。”
祁宇轩呐呐说:“这件事,我们不知道,也许她只是一时……”
陈心念不耐烦地打断:“说不知道、也许、只是、一时就能够解释和抵消所发生的一切吗?祁宇轩,被伤害到的一直不是祁无双,所以你才能大言不惭的替别人原谅她。祁无双有伤害盛凌的企图是真,伤害到了盛凌是真。作为他的家人,我不答应,我不谅解。如果你再请求下去,我就要劝劝我的好朋友李芒是不是需要重新考虑和你的关系。”
“念念,不用你劝。祁宇轩,如果你执意要给你妹妹找借口,我想我们不必走下去。”好友李芒的声音让陈心念转过头。
好友李芒走到陈心念身边,和她并肩。
祁宇轩皱了眉:“你闹够了没?”
陈心念瞬时拧了眉要怼,李芒让她离开,她转身便走。
走了没几步,听见李芒道:“你的妹妹利用即将成为未来大嫂的我,伤害我的朋友,到底是谁在闹?!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她不在意我,她在意你吗?!”
陈心念在走廊的长柱停下,转头瞧着祁宇轩。
祁宇轩仍在替他妹妹解释,仍在同李芒争辩是非对错。
她和刘盛凌这些年都变了许多,而祁宇轩似乎一点没变,总端着一副风光霁月的面貌,说什么都圆融的很,瞧上去似乎是以善意看人,却不知烂好人比真坏人要更伤人。
若是当初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刘家的纷争是不必卷入了。可婆家仍会有一团乱账等着她,陈青萝恐早借了他的名头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幸好……当初刘盛凌“抢”走了她。
……
陈心念回到病房后不久,祁父接了祁宇轩的电话,被告知李芒直接通知婚礼策划取消了婚礼,瞬时无心恋战,匆匆离开。
两人收拾好了东西,随着忠叔一起离开。
车行途中,陈心念主动和忠叔吐槽:“这祁家人真的是什么招都敢用,一会儿试图挑拨盛凌和大哥兄弟两人的关系,一会儿拿我朋友是他未婚妻来拉拢我。您瞧怎么着,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他媳妇儿都要跑了。”
忠叔附和两句,又道:“这小毛头是没瞧清楚你们是一家,家里的帐当然家里算,家里人再不好,也不会拆自家人的台。”
如是说着,瞧向刘盛凌。陈心念顺着忠叔也往刘盛凌那边瞧去,发现他偏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陈心念往车后看去,发现他们路过了民政局,想必是在纠结领结婚证的事情。
刘盛凌果然郁闷地开了口:“民政局早上八点半上班,下午两点半才上班。”
原来他早起是来民政局探路了。陈心念笑了:“恰好趁着这个机会收拾得好点儿,再去领证。”
忠叔听到这番话,问了两句忙说恭喜。
车正要拐过一个弯,刘宅那边王姨给陈心念打来了电话,原来刘越峰一早就开始找刘盛凌,刘盛煜解释刘盛凌有事情不能过来,以后他来照顾。刘越峰就和刘盛煜闹脾气,差点把刘盛煜踹下楼,这会儿刘盛煜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生闷气。
正说着,电话那边传来刘越峰怒骂刘盛煜小兔崽子的声音和拐杖的砸门声,隔着手机几乎都能刺破陈心念的耳膜。
陈心念下意识将手机拿开,刘盛凌接了电话喊了声王姨。王姨一听到刘盛凌的声音,仿佛得了救星,疾声恳求刘盛凌赶紧回刘宅。
刘盛凌还没发话,刘盛煜的声音突然冲进手机,灌进车内所有人的耳朵里。伴随着和刘越峰如出一辙的怒音,刘盛煜吼道:“老子能照顾好老子的老子,你个小兔崽子滚一边去!”
电话被挂断,刘盛凌气鼓鼓道:“总一口一个老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老子。”
忠叔尴尬地笑两声:“盛凌啊,你别介意。你大哥他就是这么个嘴硬心软的个性。他心里是疼你的,昨晚你出了事,他自己呕了好半天气,还去帮你教训过那些人了。”
刘盛凌绷着脸不说话,没搭腔,忠叔却放缓了车速。前方就是拐弯到家的路口,显然忠叔也在做刘盛凌能去刘宅解决刘越峰和刘盛煜父子矛盾的缓冲剂的打算。
陈心念很想劝刘盛凌,如今刘盛煜正在气头上,别去碰钉子了。可刘越峰是刘盛凌的亲生父亲,还待他不薄,只要刘盛凌认为自己能行,她没有理由去阻止。
车行至路口等红灯,刘盛凌开了口:“忠叔,先回刘宅吧,我去看看就回。”
车刚开入刘宅大门,王姨便带着被护工推出来的刘越峰出来迎接。
刘越峰一见到刘盛凌就盯着他看,还让他转过身去背对他,从上到下的扫视。如果有个核磁共振检测仪,陈心念想刘越峰会操纵仪器把刘盛凌从头到尾检测一边。
刘盛凌开起了玩笑:“我好得很,老头子你又添了好些白发了。”
说着话,还顽皮地摸了下刘越峰的额发。
刘越峰口齿不清地骂刘盛凌小兔崽子,却没拿开他的手,眉角眼梢都笑起来。一众人都松了口气,只刘盛凌受了苦,陪着刘越峰吃饭、清洗、午休。
临刘越峰午休前,刘盛凌抽空和陈心念说抱歉,“要不然你先回去?”
陈心念打了个哈欠:“我困的不行,得睡个午觉。”
一旁的王姨当然乐得安排,让刘盛凌放心去看顾刘越峰,说自己会给陈心念准备好休息间。
刘盛凌进了刘越峰的卧房关上门,陈心念趁着王姨招呼人收拾床褥,走到紧闭的书房门前,停下脚步。
王姨在门口朝陈心念招手,陈心念走过去。王姨掩上门,小声道:“被你看出来了,盛凌他大哥这是拉不下面子,偷偷搁这儿躲着呢。本想出门的,结果你们来的太快了。”
陈心念笑了笑:“大哥可真是能屈能伸。”
王姨接着和她笑语几句,替她关门。
陈心念走到窗前,望着后院那棵海棠树。
今天的太阳很烈,没有风,海棠树在太阳底下暴晒,添了几分静默的萎靡。
看了海棠树良久,陈心念自言自语:“妈,您请保佑我吧。”
刘盛煜现在正脆弱着,是个通过和他谈话找出他弱点的好时机。
一阵风过来,树叶哗哗作响。
陈心念合掌,闭眼祷告一回。再一睁眼,却见刘盛琦叼着一根烟,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刘盛琦朝她开了口:“你在祈祷什么呢?”
自从两年前的那天,刘盛琦在公司的众人面前抱了“昏迷”的她往外冲后,她就鲜少和他说话了。在那之前,刘盛凌曾吃过刘盛琦无数次的飞醋,她总不信,以为“轻浮放浪”是刘盛琦的本性,直到那天她才信。
陈心念没搭腔,直接要关窗,却听见刘盛琦说:“帮我叫一下盛凌,我有话要和他说。”
陈心念回答:“他在照顾大伯。”
刘盛琦耸耸肩:“难怪他的电话打不通。”
就在这时,陈心念身后的门开了。陈心念转过头,刘盛凌走进来,陈心念小声解释:“刘盛琦来了,他要找你。”
刘盛凌撑着窗沿,往下看了一眼,刘盛琦对他招招手,兀自往海棠树去。
陈心念问:“你现在和他很熟吗?”
刘盛凌关了窗,颇为无奈地说:“不熟也熟了,三姑总要通过他,来找我讨大伯的信儿。”
三姑刘越云很关心自己大哥刘越峰的健康,没少给刘盛凌打电话。刘盛凌曾和自己抱怨过,说后面看见三姑的电话都不想接。虽刘盛凌说的有理,可现下刘盛琦大可自己来看一看。
刘盛琦虽然近年和大哥刘盛煜总不对付,可刘盛琦被刘盛煜打发到北方后,刘盛琦手底下的人不降反升了。
陈心念刚有疑虑,想提醒刘盛凌,便听刘盛凌道:“他这次回来,多半是听说了我昨天的事情。生怕我和大哥起了嫌隙,所以来当说客。”
陈心念故意问:“二哥怎么会肯当大哥的说客,他两不是闹的很不愉快吗?”
刘盛凌冷哼一声:“他两一起长大,哥两好得很。知道大伯怕小辈们抱团,把他这老头子挤下去,所以故意演给大伯看呢。”
顿了一顿,强调道:“那回误解大哥传话给大嫂诋毁你,和大哥在公司门口打架,更是演戏。”
原来竟还在吃当年的飞醋。
陈心念笑了一笑:“你这醋吃的可够长久的。”
刘盛凌环住陈心念的腰:“你说是,就是吧。”
说罢还凑过来,嘴唇贴了贴陈心念的嘴唇,似乎想要加深这个吻。
陈心念推推他:“去了。”
刘盛凌笑着说是,掩上门。
陈心念来到窗边,往下看去。刘盛凌扭了扭手腕,走近刘盛琦,站定在海棠树荫下,两人开始交谈,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陈心念拉上窗纱,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前。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刘盛煜猫着腰,踏出一只脚。
两人差点撞上,刘盛煜眼疾手快地往后退了一步,立时直了身,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疏离:“你找我?”
陈心念走进去,关上门:“你如果不肯放过盛凌,那我就去派出所告诉警察,我怀疑会所的违禁品是你的人提供的,我怀疑你让你底下的人搞一条龙的违禁药。不管是不是,你总会惹上一身腥。”
“如果你想收到告你诽谤的律师函,你尽管去。顺便提醒一句,警察面前造谣也得坐牢。”刘盛煜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陈心念昂首道:“坐牢就坐牢,我要是坐牢了,盛凌肯定拼尽全部力气都要和你闹的鱼死网破。”
刘盛煜揉着太阳穴,看起来有点苦恼:“你那点芝麻大小的生意我不也没催着你给吗?你又要发什么疯?”
陈心念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就是对盛凌心存不满,故意膈应他折磨他。请不要这么做,他并没有对不起你。”
刘盛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弟妹,看来你对我的误解很深。”
陈心念权当没听见,继续道:“大哥,你若是心里不服气,请找始作俑者发泄你的不满。”
刘盛煜看起来疑惑不解:“始作俑者?”
陈心念走到刘盛凌面前坐下,隔着书桌和他面对面,恳切道:“孩子没有办法选择出生,始作俑者当然是父母了。可盛凌的生父——也就是你的父亲已经卧病,而他的生母也很早就过世。你也对我说过,盛凌的母亲对你很好……”
陈心念说到这儿,见刘盛煜眸光黯了一下,微微的偏过头。于是信心大增,乘胜追击:“而且三姑还对我说过,让盛凌的母亲和大伯在一起是大伯母的主意,盛凌的母亲那个时候年纪很小,身不由己……”
刘盛煜突如其来的冷笑打断了陈心念:“你们这些人不过是仗着我母亲病重过世的那段时间我不在国内,编造什么我都没法反驳,所以颠倒黑白。”
刘盛煜声音温和得很,脸却是冰封,灰色绒质线衫也掩盖不了他的周身的寒凉,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陈心念一时语塞。
刘盛煜继续说:“我待我这个私生子弟弟不薄了,我又不是抢了你们的生意不给钱,你们得知足。”
陈心念双手抓住桌沿,身体前倾,试图为刘盛凌辩解:“你叔叔并没有好好的善待盛凌这个法律上的儿子,导致盛凌自小就居无定所,全靠他讨好外人才能好好的过下去。他从来没有被你父亲承认过是他的儿子,他没有介入过你的家庭。盛凌……他还自小被人嘲笑没有母亲,他是无辜的。”
刘盛煜缓缓道:“所有的私生子都有原罪。”
刘盛煜高傲的昂着头瞧她,仿佛“私生子”这三个字成了他战无不胜的免罪金牌,能抵消他所有的恶劣行径,仿佛他比他父亲就更高尚。但刘家谁不知道,他婚内长期在外养着他的初恋,直到她死去。
陈心念嗤笑一声:“刘盛煜,你真虚伪。你到底是真的怜惜你的母亲、为你母亲鸣不平,还是借着这件事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为你自己讨要更多的好处?”
刘盛煜挑了下眉,并不掩饰他获利的企图:“这不冲突。”
陈心念腾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刘盛煜:“我们如今挣来的不是刘越峰给的,你却想抢走。你得到了家业,该你承担的照顾父亲的责任你全部甩给盛凌,逼他放弃事业,你还真是所有便宜都想占。”
刘盛煜耸耸肩,“他乐意给,我乐意收。我们兄友弟恭,与你无关。”
陈心念闭了闭眼,平复了片刻,朝刘盛煜道:“盛凌的母亲寄居在你家,无依无靠,听说吃穿用度都由你母亲做主,怎么就能突然大了胆子去勾引你父亲?她那时才二十出头,有不利生育的心脏病,怎么会突然喜欢上比他大了近二十岁的老头子,还爱的要死要活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他生孩子——”
刘盛煜将茶盏重重的扣在桌子上,疾言厉色地对她道:“那是因为她一直在伪装良善,等我母亲病重,她就原形毕露,上了我父亲的床!她以为自己怀孕了能一家鸡犬升天,却没想自己会真的没命享福!”
刘盛煜说到“没命享福”,整个人忽地失去重心似的,往后靠了一下。椅子冷不丁撞上背后的书架,发出闷响。有一本书掉下来,掠过刘盛煜的头发,砸在他的鼻梁上,他的眼镜随着书本应声落地。
察觉她在盯着他看,他迅速弓下背去找眼镜,一向规整的额发凌乱,鼻梁上出现一道明显的红痕,显得尤为狼狈。
刘盛煜伸手拾起眼镜,一边给自己戴上,一边微微喘着气说:“她要怪,只能怪自己死的太早了,这才没法庇护她儿子。否则……”
刘盛煜越说声音越发嘶哑,哑到鼻音重重,几乎听不清后面的话。他闭了嘴,双唇抖动两下,朝杵在他面前的陈心念摆手:“滚。”
陈心念平淡地下结论:“如果她知道你这么折磨她儿子,她会很后悔曾经对你那么好。”话刚落音,一个茶杯掠过陈心念的耳边,砸向她身后的墙。
“她要是有本事,尽管来梦里找我算账!”
刘盛煜歇斯底里的对她怒吼,表情像是要吃人。说话时却跪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撑着地板。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摇摇欲坠着。
陈心念转过身,拉开门,走出去。
她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刘盛煜的弱点是刘盛凌的母亲盛棠。
陈心念长吁一口气,正要往楼梯口的方向走,余光瞥见一个身影。
她看过去,惊愕不已——
刘越峰杵着拐杖,立在门口瞧她,目光如炬。
可惜的是,下一秒,刘越峰含糊不清的“盛煜怎么了”一出口,涎液便顺着他唇角滑下。
护工到刘越峰的面前,帮他擦拭唇角,要扶他进屋。刘越峰执着杵在门口,看着她,朝她招招手:“来。”
虽然有点害怕刘越峰突然发作动武,陈心念还是壮了胆子,走到刘越峰面前,同他解释:“大哥正在大发脾气。”
刘越峰肢体虽还是不协调,口齿也不清,但陈心念能感觉到,他脑子是清醒的。她瞧得出来,刘盛煜真的拿刘越峰没办法,也因为刘越峰的关系多少顾忌着对刘盛凌施加伤害。既如此,若刘越峰也能出一份微薄之力,会让刘盛凌更安全。
刘越峰听到陈心念的话,脸上立时浮现出忧虑的神色,身体微微地佝偻。陈心念和护工眼神示意,合力将刘越峰扶到床上躺下来。
陈心念替刘越峰盖被子,低声在他耳边说:“您可快好起来,管管您大儿子吧,您小儿子昨天被他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迷药折腾的差点没了命。您小儿子今天还没好透,又怕您有个好歹,这才勉强提起精神来照顾您。我去和您大儿子讨公道,您大儿子说私生子就是原罪。您没和他说过,您小儿子不算是私生子吗?”
刘越峰的手抖了又抖,抓着床单青筋暴起。
护工迎面走来,替换陈心念。
陈心念折回去,经过书房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刘盛煜的哭声。既压抑又悲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就此断了性命。听得她心口都跟着钝闷起来,她捂住心口,暗暗对自己说,没办法,每个人的立场不同。
陈心念走近后院时,刘盛凌正和刘盛琦在大太阳底下剑拔弩张着。
两个人挽着袖子,隔着一棵树的距离双手叉腰地互瞪对方,还不约而同微微弓着背,仰着头,鼓着蒙了汗的脸,像两只随时准备干架的炸毛猫。
见她走过去,两人都收了炸毛的姿态。
刘盛琦甚至整了整他的风衣衣领,朝她走过来,热情地说:“弟妹,好久不见,晚上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
刘盛凌立时道:“我们自己回家吃。”
刘盛琦阴阳怪气:“还是不是一家人了,不就是吃个饭,至于这么小气嘛?”
说话间抹了把额上的汗,接着顺势捋平刚才的炸毛。
刘盛凌看得黑了脸:“你少孔雀开屏,没人欣赏。”
说完拉着陈心念便走,刘盛琦也恼了,扯住刘盛凌的风衣后领:“谁孔雀开屏了?!你别空穴来风的总对我和念念疑神疑鬼!”
刘盛琦用力过度,刘盛凌的风衣直接被他扯到了臂弯。
刘盛凌企图挣脱,胳膊被风衣裹住,没法动。
他扭头吼道:“喂!放开,你有病啊!”
陈心念见状,试图去帮忙,她上手要推,刘盛凌却醋性大发不准她碰刘盛琦。
刘盛琦见状,更加不依不饶:“难道因为你这小心眼,我和她一辈子都一起吃不上一顿饭了?”
陈心念简直无语,跺跺脚:“刘盛琦,你乱说什么!”
刘盛凌直接拿头开撞:“滚蛋!”
刘盛琦额头吃痛,总算放开刘盛凌,不服气道:“我没乱说,他就是小心眼!不就是大伯变成了亲爹吗!至于瞒着这个瞒那个……”
话还没落音,陈心念和刘盛凌同时箭一般冲到他面前,挂着吃人的表情同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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