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政府筹建的图书馆,读物库之类不同,这个藏书馆并不是全部对外开放,而是分成了两个建筑群,其中一个建筑群是对外开放的书库,藏书超千万册,每日前来借阅的人络绎不绝。主建筑是十一层螺旋式白色混凝土曲面,外型被设计成展开的书卷,顶部“悬浮”琉璃穹顶,外立面是经过参数化设计的镂空板,阳光投射便与穹顶辉映,形成动态光影。
这个建筑群中还有一栋设计独特的大楼,与其说是楼,不如说是形状奇异的巨型玻璃舱体,表层爬着藤蔓,底部是一个“水镜”,晴天漫光,雨天生雾。这个建筑专门负责承接一些大型的书影音活动,不止巍州,国内许多地方的文娱艺术组织都会特意来这里办展览。
另一个建筑群则十分特殊,这部分位于整体的后身,收藏了数量相当可观的古籍字画,因为其珍贵性,一般不接待客人,只在限定时期接受预约,即使这样能拿到进入许可凭证的人也寥寥无几。
“当初建它只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季识青耸耸肩,“没想到如今还真起到了些作用。”
虽然季识青说得刻薄,但不大妨碍这藏书馆修建得可谓相当之用心。
季识青直接带祁悯穿过前半部分走向不对外开放的那部分藏馆。
“小少爷,祁先生。”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之前在病房中拿来梁有鹤所写书册的那人。
“季叔,都安排完了?”
“是的,小少爷,您二位先随我进来稍等片刻,赵馆长正要赶回来,几分钟之后就到。”
季识青:“我们随便看看,不需要他跟着,让赵馆长忙自己的事情便可,就不麻烦他跑一趟了。”
季叔刚要应下,就见一个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步履矫健地朝三人走来。
“赵馆长这是已经到了。”季叔对赵馆长的超强行动力也有些哭笑不得。
“少东家,季先生。”赵馆长分别朝季识青和季叔问候道,目光转到祁悯,“这位小先生是?”
“异常事态调查队的顾问,姓祁。”季识青介绍道。
“祁顾问,您好。”赵馆长同祁悯握了下手,爽朗地笑着说,“祁顾问这么年轻,真是青年才俊啊。”
祁悯礼貌地颔首客套:“愧不敢当。”
赵馆长其实也完全担得起“青年才俊”这几个字,季识青祖父十多年前选定他担任这个藏书馆的馆长原本只是看中他学术方面的才华,压根没指望着从这个藏书馆中获什么利,换句话说是完全是奔着赔本去的,没想到真让赵馆长折腾出了一番成就。
作为能被他那个挑剔祖父选中的人,赵馆长学术方面的能力自不必说,季识青看赵馆长这种博闻强识的人都对祁悯的长相完全陌生,也更确定了梁家这么多年的确没有将祁悯画像外传过,这才又安心了一些。
“就是这间。”赵馆长带着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通过虹膜扫描,门应声而开,“二位请进。”
“赵馆长,我想跟您打听个人。”季识青临进门前突然想到一个名字,“高睿,您可曾听过?”
“高睿?”赵馆长摸着下巴沉思半晌,才犹豫着说道:“我隐约有些印象,听人谈起过,而且似乎在交流会上曾经见过一面,难道是文保组织的人?”
“正是,你对这人有什么看法?”
“印象里他并非原本便从事文保这一工作,属于是半道出家,这人行事风格有些偏激,行业内对他颇有微词。”
“比如?”
“他对文物保护的热爱的确似乎只浮于表面,换句话说根系没有系在这里,反而只是借着文保这个名头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末了,还相当严谨地补上了一句:“这只是旁人对他的评价。”
“博一个好名声?可是如今看来,他这个目的似乎并没有达到。”季识青挑眉。
“毕竟这世间事与愿违的事情从来不缺。”
季识青听着赵馆长这般慨叹,轻笑了一下:“未必不是好事一桩。”
“少东家好眼界!”
“赵馆长您去忙便好,我们自己随意看看。”
季识青看得出来有外人在祁悯还是会有些局促,所以又聊了几句之后便先行让赵馆长离开。
果不其然,赵馆长一走,祁悯肉眼可见舒了一口气,季识青觉得祁悯这幅表情有意思极了,没忍住手欠揉了揉祁悯脑袋,结果收获了祁悯疑问的目光。
季识青为了掩饰尴尬,轻轻咳了两声,“无需在意,我们进去看看。”
“我刚有看到,摆在最中的画难不成是我的作品?”
这间是专属于雍周时期的藏馆,设计者是季识青拜托郁离和顾羲和找来的,熟知雍周历史的设计师。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也许这本就是那两口子的“预谋”
但凡了解那个时代的人都不会觉得将临亲王的画作作为最核心的藏品有什么不妥之处,唯一一个会因为这件事感到羞窘的恐怕只有祁悯自己。
“是真迹吗?”经历了他家老爷子的乌龙,季识青也不敢肯定这经历了千年时光留存下来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
祁悯被季识青逗笑,“这幅是的,这画说来也有趣,那时初到京城,左肃邀我前去由他家主办的宴饮,那时与京中之人都并不熟稔,想着正巧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京中形势,结果形势没甚明晰,倒是见识了作为半个主人的左肃瞒着他父亲偷偷饮酒,而后在池塘边酣睡不起。”
“你们也就此相识?”
“我忧心他醉醺醺的样子,若是不慎跌落池塘引起什么大风波,便做了好人使了浑身解数将他叫醒,谁知道他是个恩将仇报的。”祁悯说到这儿,眉眼都染上了笑意,“硬是缠着我为他画上一幅画。”
“难不成就是这幅?”季识青走到被层层保护着的画作前,仔细端详着,“可是……这画的难道不是……”
画中人一痕纤指搭在池边,指尖细细地染着丹蔻,远山含翠眉秋水凝霜眸,唇上点着朱砂,披着簇蝶粉白色绛纱衫,正困倦地倚着石椅,逗弄着纷纷舞蝶。
分明是幅美人画,画中人是个实打实的姑娘,和左肃可以说是没有丝毫搭边。
祁悯掩唇:“的确是美人画,只是那时他醉得厉害,乐增他们便凑过来逗弄他,把他编排成哪家的闺秀,左肃本就醉昏了头,便真的信了,起初我为他画的是他那日的打扮,结果他偏不满意,说他好端端一姑娘家,怎可平白穿着男子衣裳,无奈便撕了原本的画,重新画了这一幅。”
祁悯如今瞧着这幅画,怀念起那时的事情。
隔了一天,左肃酒醒了,意识到自己昨天干了什么荒唐事之后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卧房,连哭带闹八百个招式全都用上也要求祁悯销毁他这“黑历史”,祁悯玩心大起,糊弄左肃自己已经将画烧掉,实则一直好端端地将它留着,不过祁悯也没有恶劣到将画作公之于众,而是一直藏在家中,直到雍周之乱都没有将画作示人——至于战争后的事情,祁悯便也不可能知晓了。
如今这画在国内老幼妇孺人尽皆知,真迹藏在此处,仿品多到数不胜数,无论是谁都是将这画里的人物当成是临亲王所遇见的哪位美人,压根没人会往恶名昭彰的左肃身上去想。
这里面说道颇多,但季识青一时间顾不上这个。
“你给左肃画过两幅画?”季识青说。
“如果算上被撕毁的那一幅便是的。”祁悯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
季识青:“那我呢。”
趁着祁悯还没有什么反应,季识青神情落寞,接着说道——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不该拿自己去和左肃他们相比,想来也是,你们是多年的朋友,他对你何等重要?而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是我自讨没趣,你把我刚才的话忘掉吧,权当是我发了癔症。”
季识青话音刚落便咬住舌尖,像是在懊悔方才所说的东西,要把那些带着酸涩的字句嚼碎了咽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自我感觉发挥得差不多,但垂着头半晌没听到祁悯说话,季识青心里打鼓,担心这波表演痕迹太重,准备偷偷抬眼去看祁悯的反应。
“你怎会这般去想?”
刚要动作便听到祁悯的叹息,比想象中更近,季识青倏然抬头,正撞见祁悯抬手,像是要轻轻敲敲他的头,又觉得亲昵太过,所以滞在半空,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蜷着。
季识青突然后悔了,因为祁悯看上去,颇为伤心。
他只得下意识抓住祁悯伸出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着,能言善辩的人如今也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我……”
向来从容的人手心沁着些薄汗,指尖却是冰凉到骇人,像是拿祁悯那只手当成了什么救命稻草,脑子里有些混乱,说话时舌尖发苦,含糊半天终究没说出辩解之词。
“识青,我没有怨你。”祁悯本觉得被这样亲昵地握着手有些奇怪,想要抽回,但发现季识青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便也没有行动,任凭季识青这样握着。
“我只是害怕。”季识青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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