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林明显没有这两种顾虑。
首先,他住的公寓是他父母全款购置下来的,梁家虽然落魄了不少,但也并没到需要从收房租这里找补的地步。其次,倘若说梁玉林需要考虑独居安全问题,那恐怕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独住了。
能干出在半夜登山出野,独自一人下墓等“壮举”的梁玉林,若说他怕黑怕虫怕走夜路不得不找人和自己一同居住,那简直能登得上笑话大全。
“而且,从梁玉林的银行流水来看,陈丕也从未缴纳过房租,所以梁玉林的那个房子应当是白白让他居住的。”
“可如此事为何尹英未曾提起?”祁悯疑惑的正是这一点。
尹英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向他们两个隐瞒这一点。
季识青沉默了一瞬:“大概是因为尹英也不知道这件事。”
“为何?”
无论是在尹英的叙述中还是从梁玉林那些时日给祁悯留下的印象来看,梁玉林和叛逆这两个字都搭不上边,他们一家三口称得上是其乐融融的模范家庭,这种事情并不算是日常柴米油盐的小事,梁玉林完全没有隐瞒的道理。
“……你真的想知道?”季识青的沉默愈发诡异起来。
“当然。”
季识青的纠结如有实质:“这个也只是我的猜测,梁玉林和陈丕极有可能是恋人关系。”
祁悯怔住:“可他们二人……难道是断袖?”
季识青本以为祁悯会因为想到那时的那几个吻而不自在,所以说起这个猜测来有些小心翼翼,可没成想,祁悯似乎把这码事完全抛在脑后,一门心思惦记起案件来——
“如此便说得通梁玉林为何会将此事瞒着家里了。”祁悯喃喃道:“可这怎能是长久之计,又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可知他们在一起住了多长时日?”
“通过对邻居的走访得知大概是从四年前便开始了。”
“此事陈丕的父母可曾知道?”
“知道,而且——”季识青顿了顿:“他们两个的导师,你不妨猜猜看是什么人。”
祁悯眼睛瞪大了一些:“不会就是陈丕的父母……”
“并不是。”季识青耸了耸肩:“很遗憾,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他们两个的导师和陈丕的父母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
“你们那时候的①教谕,祭酒,司业这些人之间有没有联系?关系如何?”季识青突然问起一个看似天马行空的问题。
祁悯思量片刻:“同属一职,关系定是有的,这些人往往都是翰林出身,不少还是同一期的士子,所以普遍关系甚佳。前朝倒是有严防学官私相授受的先例,不过读书人都觉得这个规矩没有分毫道理,所以便废止了。”
“无论关系好坏,交往远近,总归是该有些交流联系的是不是?”
“自然。”
“可从报告来看,陈丕的父母和那位导师,虽然同属一个学校,甚至是同样在历史这一学科,却没有分毫联系,即使是说因为自己的孩子在这个导师手下要避嫌,也不用避嫌到这个地步吧?”
季识青接着说道:
“如今的各种学术研讨会比起你们那时候只多不少。你看尚教授,别说是本校的老师,怕是整个巍州各大高校的相关教授他都有过交流。当然这的确有尚思擅长交际的原因在,但再怎么说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没有半点交流这种事都不可能发生。”
祁悯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们现在……”
季识青:“我们现在正站在他办公室正下方。”
祁悯跟着季识青一起抬头,顺着季识青的手指看向七楼的其中一个窗户。
“这里是历史专业的教学楼,为了保证方便高效,基本上所有老师的办公地点都设在这里。”
季识青分明也是第一次来柏城科技大学,却熟门熟路地像是在逛自己家宅子,走在祁悯前面半步七拐八拐地找到电梯间。
“这难道就是电梯?”祁悯恍然大悟,他先前只在早教卡通片中听到过电梯这一说法,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季识青按下四楼的按钮:“是的,我认为电梯和空调都可以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担心这两样祁悯理解起来要绕一些弯路,季识青琢磨了一下:“至少在我看来,这两样的地位不亚于你们那时候的水车。”
祁悯有些困惑。
“……跟你们这些会轻功的说不清楚。”季识青认栽。
这下,祁悯又被季识青故意做作的表情逗笑,免不了揶揄一下。
“你们二位是……”
两人笑闹几句,电梯门一打开倒是吓了正要进来的老师一条。
“警察。”季识青又掏出来从聂局那里“敲诈勒索”的警察证。
“……”那老师冷不防见到证件,错愕了半天,“啊,警察同志怎么来了……”
“你好,我找程彦明老师。”
“程老师他……”
“他不在这里吗?”
“在的在的,程老师平时没有项目或者授课任务的时候都在的,前面直走第二间就是他的办公室。”
季识青:“好的,感谢配合。”
“方便问一下,是什么事情吗?”那老师搓了搓有些汗湿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我姓杨,负责行政方面,警察同志您有什么事情尽管来问我。”
季识青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杨英泽负责历史系的行政工作有多久了?”
“我专门负责行政这块工作才第三年,不过之前我做过几年辅导员,别的不敢打包票,但如果是历史专业相关的教职,教务我还是很了解的,程老师他学术上成就很高,而且为人……”
“我们先不谈程老师,这间休息室可以进吗?我们进去随便聊聊。”
“当然,当然。”
季识青说起话来从来都是很和蔼客气的,先前姜河还吐槽过季队简直“慈眉善目”,被制裁过之后才老实下来,只不过季队慈祥老奶的形象也在异态队风靡了一阵子,成了每个队员暗中喜滋滋品味的一环。
虽说如此,但季识青问话时的压迫感其实一点都不小,他不需要特意去凹出什么凶恶的表情,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得到他其实心里全是算计,只等着你来跳坑。
杨英泽自打毕业就在学校工作,先是导员后是行政,每天面对的是涉世未深的学生和繁琐枯燥的工作,论去酒吧捡借酒消愁的小孩他在行,论去天台劝解闹着分手的情侣他也擅长,论调解寝室冲突他更是手拿把掐,平日也的确接触警察,但基本都是去派出所捞或打架斗殴或上当受骗的学生,刚才季识青在他眼前晃的那一下警官证,他注意到眼前这人等级似乎相当之高,旁边那位一言不发的,只会更是深不可测。
杨英泽感觉嗓子干渴得不行,额角渗出汗滴,大脑飞速思考对策,以防突然变成:“我曾经有一份工作”的局面。
祁悯默默把罐装可乐朝杨英泽的方向推了过去。
“谢谢。”杨英泽从没觉得一罐可乐带来的诱惑能有这么巨大,也不顾上是不是零糖,拉开拉环咕咚几口。
“没关系。”话已经出了口,祁悯微微怔了一下,紧急在后面找补:“不用客气。”
不过好在杨英泽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一点语病。
可乐的气泡浮上来,炸开,又落下,似乎和此时的气氛呼应上了。
“你很紧张。”季识青慢悠悠地开口。
“……”
“的确,任谁被警察找上来都不会没有心情波动,但你紧张的程度无论怎么看都不只是波动那样简单。”季识青说道:“尤其是在我提起程老师的时候。”
“程老师……”杨英泽吞咽了一口唾液。
“先不提程老师的事情。”季识青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的凌厉都只是错觉,“先从学生聊起,梁玉林你应该认识?”
“我知道的。”
梁玉林是历史学硕的风云人物,别说是杨英泽,恐怕随便在这个校区拽一个人,即使不了解也都听过他的名字,毕竟不是每个人研究生都能读上十一年。
杨英泽:“我们是同学,当然是本科的时候,我们这个专业本来就是柏科大不怎么重视的专业,招生人数比其他专业都少很多,我们那一届一共才招了二十人,也就只分了一个班,二十个人里面只有五个男生,所以我们五个自然而然也就组成一个宿舍了。”
“五人寝?”
“是,有一个空床位,大家平时把行李箱放在上面,这样我们寝室就会宽敞一点。”
在柏城科技大学读本科的日子对杨英泽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好回忆的,这种感觉并非是他的大学时光有多么恶劣,其实只是因为太过于平淡,他那时候对历史不大感兴趣,原本报了柏科大的其他专业,但是数学小分差了一点,被调剂到了历史学。
他们专业那二十个人,杨英泽敢打包票,除了梁玉林以外,其他人没有任何一个是主动报了这个专业,大家各有各的遗憾,各有各的“白月光专业”,如今学了历史学像是被包办婚姻迫害了一般,被迫同历史学这个“糟糠之妻”凑合着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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