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语在逛完一圈后,心满意足地回了府邸,她抬手摸了摸玛瑙珠子,觉得十分有趣。不多时,有侍女来报,烈风大人求见。
“云潇公主,老臣找您找得好苦哇!”司语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大臣,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哪里知道这位烈风大人是北庭重臣,素来德高望重,今天找上门来就是专程护送她回北庭的。
“大人......”司语心乱如麻,她的头脑和言若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此时慌得连谎话也编不出来,眼看就要穿帮,烈风大人却毫无察觉道:“公主,苍国帝都距离咱们北庭甚远,且容老臣修整几天,然后咱们立即辞别苍皇,免得夜长梦多。”
烈风大人的话十分在理,司语思量着,不论她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都是此地不宜久留,只是言若那边......
“大人所言极是,我也十分想念北庭,但是苍国这边......你知道,苍国皇帝老谋深算,他的臣子们也各怀鬼胎,除非有所准备,否则不大容易应付。”司语实话实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她现在很愿意暂时跟北庭人站在一边。
“公主说得很有道理,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送走烈风大人,司语大大地松了口气,得亏那老大臣心思全放在防范苍国人上面,等他回过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我哥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就这一两日,忍耐住,咱们不能功亏一篑。”梁隽道。
梁氏夫妇这趟是豁出性命的,无论如何,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们已经找到了“御天”第五重,只是拿走还需要费点周折。
“明天这场宴会尤为精彩,不仅有骑马射猎,吟诗作赋,相互看中的男女还可以互赠信物。”樱娘忽然道。
司语兴致缺缺,她又不是真公主,被人看上或者看不上有什么要紧?
又是赴宴的一天,司语觉得这一天和那一天根本没有区别,然而侍女对她的打扮却极其用心。鹅黄色的华服将她衬托得俏丽之极,金钗步摇装饰在她如云的发髻上,在众多贵女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明艳动人,这样的装扮,注定会引起轰动。
司语在入席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却无可奈何。她如往常一样入座,但是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除了皇帝,太子外,太子妃慕容锦瑟竟也破例在侧。
众所周知,苍国太子妃一向深居简出,寻常不肯露面,今天能出席宴会,也算令人意外。慕容锦瑟是慕容盛唯一的侄女,慕容城的堂妹,今年刚满二十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按理她该是志得意满才对,然而在司语看来却远没有那么意气风发。论长相,太子妃只能算秀美,即使有华服珠宝的映衬,在一众美人中也仅能排中上,论气质,自然是端庄贤淑,虽然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只能算中规中矩,有些平淡无味。司语忽然想起了沈明月,宛然一笑令天下英雄竞折腰的红颜劫,还有自始至终如迷梦一般的虞秋晨,这两个都是和她哥哥有瓜葛......
正想着,无意间一瞥,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昨天同她抢玛瑙珠的少年。同昨天相比,这少年的穿着显然华贵,周正了许多,言谈举止也符合贵族身份,然而司语依然对他喜欢不起来。
那少年忽然转头,同司语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个都有些错愕。
司语回过神来,冲他抿嘴笑了笑,那笑容与其他淑女别无二致,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桀骜。那少年冲她点点头,表情还算镇定,只是耳根处迅速红了起来。司语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害羞,顿时笑出声来,那笑容迷人炫目,而少年更是面色通红如火在烧。
努雄注意到少年的异样,抬眼望去,看见司语也颇为意外。
烈风大人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侧身对司语说道:“中间那少年就是如今西川城少城主,旁边的则是他的亲戚,努雄将军。”
对于这个答案,司语虽觉意外,但尚可接受。早在街上相遇时,她就隐隐察觉出这帮人不是普通人,但碍于自己便装出行,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假装并不在意;而今席上相见,再装聋作哑,反而会落了下乘,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做个坦坦荡荡的君子。
那边,努雄凑到少年身边,低声道:“你说巧不巧,昨天在街上遇见的小妹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还沉浸在司语的笑容中不能自拔,根本没听清努雄说什么。努雄见状,心里有了数,饮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小妹子应该是北庭二公主无疑。”
宴饮过后,便有男男女女借故离开,旁边的人也不劝阻,彼此心照不宣。司语看在眼里,便知道,这是刚才宴会中相互看中的男女幽会去了。司语百无聊赖,饮了几杯,也离席而去。
司语走后,又有几个世家子弟也连忙告辞,努雄见状,用手肘碰碰少年:“看,那小妹子走了。”
少年自然明白努雄的意思,只是他初涉情事,羞于表达,因此只顾埋头饮酒,全然不理会努雄的暗示。
努雄忍无可忍,一把夺过酒杯,低喝道:“别喝了,咱们西川男人做事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何况追女人!要我说那小妹子也是个爽利人,你同她明明白白讲清楚,也不难嘛!”
少年放下酒杯,面色微红,嘴角紧抿,踌躇片刻,终于离开座位,朝外走去。
司语出来透气 ,一回头见少年站在不远处看她,不由生出几分尴尬,她不知道他究竟看了多久。
而少年乍然与司语四目相对,也觉得有些羞赧,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突然,宴会那边传来一阵尖叫,接着便有兵器相撞的声音,两人心知不妙,连忙藏身到一座假山后面。
通过石头的缝隙,他们看到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正拔刀挥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而今天的宴会又以女子居多,一时间哭喊声震天,这样的景象,令幸存的两人心惊不已。
不是没见过杀人,可这里是帝宫,本该是苍国最安全的地方,此时却宛如战场,他们无法想象宫外的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脱掉锦衣华服,除下钗环佩饰,只着中衣。这时,烈风大人带着北庭卫兵赶到。
“公主,此地不宜久留,快走!”须发皆白的老大人果断道。
不等司语答话,努雄也带着西川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迂回过来,见少年无恙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过多时间寒暄,双方都簇拥着自己的主子向宫外突围。临别之际,少年冲司语喊道:“公主,我叫玄英,等我去北庭提亲!”
司语没想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居然会被人表白,一时不知所措,等她回过神来,那一行人已经走远,自己也被护着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司语被护卫一路保护着,在混乱的人群中艰难穿行。她脚步踉跄,手里紧紧地攥着剑,剑上沾满了血,那是无名者的鲜血。
城里已是一片混乱,尖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面目狰狞,像是疯了一样,所有的理智和斯文都被兽性所取代。
司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她需要力量支撑她逃出城去。
另一面,玄英和他的同伴们也遭遇了相当的阻力。他们这一行人虽然个个身经百战,但这样密集的人群,武艺也不好施展。玄英记挂着司语,一心想突围出去,不知不觉就落了单。一个流民打扮的男人借着推搡靠近他,手中露出一把匕首,正打算一击即中,却不妨身后的人用力,匕首偏离了方向,偷袭失败。玄英趁机反手夺过匕首,结束了他的罪恶。努雄他们很快赶过来,没有多看那人一眼,又重新聚集力量突围。
苍皇高坐在宝座上,听着侍卫报告宫外的情况,威严的脸上充满了怒气。 “一群乱臣贼子!来人,将他们全部给朕拿下!” 侍卫领命,匆匆退出去,一旁的慕容城上前启奏:“陛下,现在宫中生变,城中也是一片混乱,微臣肯请陛下移驾。”
“移驾?移到何处哇?”苍皇不紧不慢道,与刚才的暴怒判若两人。 慕容城见苍皇前后反差极大,料想皇帝必有安排,遂说道:“还请陛下明示。”
苍皇嘴角泛起冷笑:“朕早就知道塞外那帮蛮夷化妆潜入帝都,城里还有朝臣作为内应,自以为高明,竟然在宴会上动手。不过也好,这下无论是北庭,东丽还是西川的贵族都难逃一劫,也省得朕再费神。”
慕容城越听越是心惊,暗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短短几句话,便可令天下大乱。北庭,东丽,西川贵族集体被杀,这几地必然会发动复仇战争,复仇的对象自然是塞外部落,而苍国也是受害的一方,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谁也不会想到是苍皇借塞外部落的手削弱各方实力,好一招借刀杀人!只是宴会中也有不少苍国贵族,他们到死也不会知道被杀的真正原因,还有城中数十万的百姓,他们可曾知道,那些凶蛮的暴徒是皇帝陛下纵容的结果,为的是保住他的江山社稷,百年基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绝,慕容城连想都不敢想,他抬起头,看着宝座上的那个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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