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语在北庭没等来言若却等来云澈的召见。
其实,说“召见”严重了些,不过是兄妹久别重逢话家常,只是司语毕竟不是真的云潇公主,她又不擅长做戏,因此显得尴尬。
“小妹,你我分离数载,如今得见,似乎并不如想象中激动。”
司语当然不激动,眼前的人又不是她亲哥,如果是见言若她倒真可能激动一下。
“我们都长大了,时移世易,很多事变得不同,我并非看淡了手足之情,只是......”
“我明白,”云澈打断她的话,自以为很了解道:“环饲在我们周围的豺狼与日俱增,他们从来不肯死心,就像这片土地一样锋利冷酷。”
司语知道这里不简单,但她不想过分介入,以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可当“哥哥”的偏不如她所愿,非要跟她讲讲北庭历史上著名的大空位时期。
他来回踱步,司语有些眼花,看这个年纪与自己和言若相仿的人,他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重担。
北庭人以人高马大著称,就算不是膀大腰圆,起码身材修长,但云澈的身材并不健壮,身量也不很高,和言若比尚有不少差距,更别说当地的壮士,他的皮肤有些苍白,应该不大喜欢外出,他走路很慢,腿脚或许受过伤,他不笑的时候有些威严,看久了还带一丝阴郁,最神奇的,他的某些角度居然和言若有些相似。
司语越想越偏,她甚至觉得自家祖上或许和北庭王族攀过亲,弄不好五百年前是一家。她不爱听那些古旧历史,却好奇他的头衔为什么是北庭摄政而不是北庭王?她不明白,作为北庭王族唯一在世的男嗣,谁还能比他更有资格称王?
云澈说了半天,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他转身慢慢走到司语面前,然后就地坐下,司语愣了片刻,也坐下去,两个人像小孩一样,肩并肩坐在地上。
“小时候很不喜欢拘束,总是想办法做出格的事,你和我是宫里唯二的淘气包,哥哥姐姐才不像我们爱惹麻烦。”云澈颇为怀念。
“但我们很快乐。”司语几乎是下意识接口,她很惊讶自己居然如此顺畅地说出这句话,或许,潜意识里,她已经开始共情这个年轻的统治者。
“是,我们很快乐。”云澈满足地笑起来,果然只有至亲血脉才能相互理解,血亲关系大于一切。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这种危险程度直逼大空位时期。”云澈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起来,“那个时候是北庭王族威望的低谷,局面大概和现在差不多,一个早逝的英主,一个虚弱的摄政,还有数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且竞争对手中还有自己的至亲。”
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团结起来,你和我。”
现在,也只剩你和我了。
“如若不然,下场只有一个,为了王族的尊严,绝不做他想。”
司语就是个傻子,此时也听明白了,哥哥妹妹地套近乎,只为告诫她,身为北庭王族,不管愿不愿意,别想独善其身。
可是,她又不是真的云潇公主,北庭王族的责任与她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怕逼得狠了适得其反,云澈又放松下来,拉着司语说东道西,这回他尽拣有趣地说,司语十分配合地附和。
做公主最大的好处就是空闲多,且不愿意被打扰的时候是真的没人敢忤逆。
顶着云潇公主的名头,司语不得不恶补北庭历史,她对北庭这个地方不能说一无所知,但绝对知之甚少,即使前有梁氏夫妇的灌输,也仅能勉强应付,那是在别国,现在她切切实实生活在北庭的土地上,多少了解都嫌少,她不是言若,做不到对一切事物了如指掌,也逆转不了复杂局面使其有利于己,她只能扎扎实实地从头学习,努力撑到言若来救她。
十数盏宫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司语越看越心惊,那些泛黄的纸面上记录的内容简直骇人听闻。她和言若东奔西走,所见所闻并不都是光明无害的,但是当现实和历史相提并论,才猛然发觉自己的经历平庸得不值得被记录,她想她真的要让言若来看看这些,他会是什么反应?
自周以后三百年,群雄并起,民不聊生,后苍国,北庭,东丽,西川并立,南海偏安一隅,北庭以北尚有诸部落各自为政,各方势力暂时维持平衡。
然而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司语就算不懂政事,天生的敏锐告诉她苍国都城的暴乱绝不是偶然发生,那么现在是否又到了合久必分的时候?
回想起云澈的话,总觉得其中还有别的意思,但她不是真公主,品不出更深的含义,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她在心里给自己设了个最后期限,如果那时还等不到言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离开了。
......
北庭的寒夜足以逼疯任何人。
司语拼尽全力,却逃不开无边无际的黑暗。
“别跑了,面对现实吧。”一个空洞的声音响彻四方。
“你是谁?”她急切地问。
“我是你的心声。”
“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你一身本事,又有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但危险来临时却不思自救,宁可坐以待毙等哥哥,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我不是小女孩......”司语刚想争辩却猛然住口,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真的缩小了,整个人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
有妖术!
“没有妖术,这是你内心的真实反应,你愿意依赖言若,不想长大,不敢长大,可是你本是个勇敢的姑娘,是什么束缚了你,你应该好好想想。”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好好想想。”
“想什么?你想让我想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
“为什么抗拒呢?”
......
司语从梦中惊醒,她现在真的怕极了这个地方,极端的气候,阴郁的君主,还有没完没了稀奇古怪的梦境。
她大口喘气,似乎快要窒息,她要离开这里,以最快的速度。
“小妹,阿姐的生辰要到了,今年你回来我也算有个交代了。”
云澈一脸欣慰地看着司语,司语却有截然不同的感受,一个摄政应付起来已是不易,再来个阿姐......
是了,云潇和云澈的阿姐是北庭大公主云澜,这个云澜可是个狠角色,在她面前作假岂不是自寻死路。
司语正盘算如何才能不去见这大公主,云澈又道:“不知你在外的时候可曾听说...阿姐她现在昏迷不醒。”
这样吗?倒给她省去了一桩麻烦。
“我想着我们应该在阿姐生辰前先去看她一回。”
司语欣然同意。
北庭大公主的宫殿规格相当高,不仅占地面积广大,装饰也极为豪华精致,各方面远远盖过云澈和司语的宫殿。
两人进去,侍卫侍女都留在外面,司语心中还是忐忑,但她不能不来,做戏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室内有些昏暗,司语看着各种陈设有些眼熟,不待她细想,两人已经来到云澜帐前。
“阿姐,我和云潇来看你了。”云澈饱含深情道,语调中带了隐隐的哭腔。
帷帐后没有反应,人确是昏迷中。
司语盯着帷帐发呆,突然她的左手猛地攥住云澈的右手,而她自己的右手紧紧抓着衣角,整个人似乎是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云澈被她攥地生疼,又是难受又是莫名其妙,这个妹妹突然发了癔症,搞得他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只有司语自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认出北庭大公主云澜就是她梦里死去的带着面具的无名少女,那个如同王者般下葬的高贵少女。
离奇的是,司语在梦中并没有看见那个少女的真容,但她完全确定,肯定地相信二者是同一个人,这个坚定不移的认知仿佛是有人硬生生塞进她头脑里的,不容半分质疑。她没有和云澈解释,因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即使云澈想要相信,逻辑上也解释不通,她不能让云澈觉得她是疯了,一个疯公主没有丝毫价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