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这天并不暖和,天阴沉沉的,冷风里夹着些雨丝。
陈息开着电动车到店里时,身上一片湿漉漉的痕迹,眼部周围吹了风的皮肤冻得发红。
他把车在店门前停好,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十五。
七点过五分,陈息基本把店里的卫生弄好了,地板扫过拖过,桌子凳子全部擦得干干净净。
这家店是陈息三年前和人合伙开的,店面不是很大,前厅只摆得下六张桌子,主要卖一些家常小炒菜。位置不是在很繁华的街道上,但周围有居民区,不时人们下班累了不愿做饭就会来点几个菜,再加上外卖订单,生意还算可以。
陈息这边洗完一袋青椒和土豆,中间给来吃早点的客人下两碗鲜肉馄饨,正从后厨出来倒水喝,刚好看见看见周垚拎着个头盔进来。
“早啊。”
“陈哥早啊。”周垚把头盔放收银台里侧靠墙的桌上,边挽袖子边说:“陈哥,中午那个常来的,戴个小眼镜那个,他定了些菜,说会来拿,手机号和名字已经发你了,到时候你注意下哈。”
“好。”陈息点头答应,打开手机把信息抄在登记的本子上。
“那我先去备菜了。”周垚说完事穿好围裙就进了后厨。
这店就是他和周垚合伙开的,两人是同乡,又一起在工地上干过几年,交情不错,又知根知底,当时周垚想开店拉他入伙,恰好陈息手上还剩点钱,也想找点事情做,没多想就同意了。
店里主要是周垚掌勺,陈息负责客人点菜收银,有时也去后厨帮忙。也有一些熟客会加他们的微信,提前在微信上向他们点好菜,约好时间来拿,这样比直接在外卖上点便宜,比如刚刚。
陈息记好信息就进去帮忙洗菜切菜,有人来了在外面喊声老板,他就出来给客人点单。把单子给周垚,周垚炒好了喊一声,再由他端去给客人。
时间向正午靠近,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来个辣椒炒肉,再要个酸辣包菜。”
“老板!一份鱼香肉丝盖饭,一盘牛肉炒粉!”
陈息应声记下,再立马转去另一桌招呼客人点菜,点好了把单子从上菜的小台子上给周垚,再把炒好的菜端上桌。
一天里中午饭点比较忙,陈息在柜台、各个桌边和后厨间来回跑。平常还好,一跑起来陈息就不太行了,他以前在工地干活受过伤,左脚有点后遗症,正常走路看不出什么,但是一跑起来他的脚就有点跛。
这段时间是他一天最累的时段,基本没有歇的机会。
小小一间店面也让两个人忙得够呛,整间店里都弥漫着食物炒菜的香味,他在其中穿梭不停。
等一波小高峰过去,已经快一点,他终于能坐下来喝口水了。
忙起来还顾不上,现在歇着左腿的酸痛更加明显。
“陈哥,”周垚把几个用打包盒装的菜放到后厨上菜的小台子上,“这是那小眼镜的菜,你装一下,看看点人应该也差不多要来了。”
“好,你也快来歇一下吧。”陈息把菜从小台子上端到柜台上,将几个菜拿盖子盖好,从旁边挂钩上扯一个塑料袋下来,把装好的菜放进袋子里码好,绑上几个结,最后钉上单子放到一边。
“哎呀累死了,”周垚从后厨出来一屁股坐他旁边,一身的热气和油烟味,“要是能发财就好了,就不用这么这么累了。”
陈息笑笑,倒杯水递给他,“努力干,说不定哪天就干成连锁店了。”
周垚接过水一饮而尽,嘴里发出一声拉长的“啧啊”,好像喝了酒一般,“连锁店也要干活吧,还是不干活舒服,好想中彩票啊。”
陈息又给他倒一杯水,听到他的话觉得好玩,“你都不买怎么中啊,不指望那个,还是踏实干活拿的钱心里实在。”
周垚嘿嘿一笑,说也是啊。
嘎吱一声,店里的门生了锈,开关门时老有些声音,陈息想着等哪天有空给门轴上点油。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进了门,带进来一丝凛冽的寒意,冷空气在温暖甚至有些热的室内存在感格外强烈。
“你好,吃点什么?”陈息听见门声头也不抬地熟练招呼客人,快速翻完手里的两页单子才抬起头看向来人。
如果不是周垚在旁边坐着刷短视频,他肯定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陈息坐在收银台后仰着头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像瘦了。游朝越头发一部分抓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面部线条比从前更锐利,面容俊朗,身形高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长相一如既往的出挑,和他记忆力里的样子不能说完全不像,只是现在比起以前失去了很多温度,人像被浸泡在冰水里,黑色的高领毛衣包裹住脖颈,挺阔的黑色大衣上还沾着点雨滴。
原来雨还没停。
游朝越把号码又报了一遍。
还是周垚先有反应,拿起打包好的菜拿给他,笑呵呵地说:“不是本人没反应过来,你是他朋友吗,帮他拿的是吧。”
游朝越点头,又看向陈息,眼神浓重如墨,看不透其中的起伏,嗓音比起从前低沉了些,用曾经在他耳边和他讲过情话的声音问,“多少钱?”
“七十二,”陈息身体僵直,像有电流蹿过全身,在酥麻刺痛的感觉中慢慢回神,把收款码向前推了推,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紧紧握住,心里控制不住地想,成年后还会有变声期吗,还是感冒了?
他扫了码,店内接着响起没有情感的顾客支付播报消息,周垚手机里的短视频还在放着夸张的笑声。游朝越接过东西道谢,眼神扫过陈息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陈息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了他的眼睛,一瞬间好想被人掐住喉咙不能呼吸,那双眼里不带温度,仿佛有冰锥刺过来,又好像有毒蛇,带着怨恨要缠上他,啃咬他。
陈息要离开时陈息站起身出声叫住了他,周垚在旁边惊讶的看着他,他才听见自己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当游朝越转过身来陈息脑内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在两人的目光里,唇张张合合只说出一句好久不见,像是老朋友间的寒暄。
他们能算老朋友吗?
朋友的话至少会有个联系方式吧,陈息心里苦笑,他早被拉黑得干干净净,可,陈息咬住一块空腔内壁的肉,是他活该的才对,在他提出那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他都得接受。
陈息听见游朝越轻轻地笑了一声,可脸上全无笑意,漆黑的眼瞳里情绪翻滚,此刻浓重得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刺得陈息心里一阵阵的痛。
只和我说这个吗?
“是啊,好久不见。”游朝越勾勾嘴角,却几乎是咬着牙回应,配合他上演着老友重逢的戏码。
从你送我去机场那天到现在,五年六个月十七天。过去的时间在游朝越的世界里好像尤其分明,让他能记清日日夜夜流逝的进度,可又模糊不清,像冗长的黑白默片被按了倍速播放,人景物迅速从他身旁掠过,而他步履不停地向前走,直到现在,他盯着眼前的人,这人双手垂在身侧,抓着深色牛仔裤的裤腿,脸上表情紧张,熟悉的脸没有变化,额上有汗,双颊带着红,褐色的眼睛里是自己的倒影。
此刻,他终于回到了正常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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