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茴又开始想念城主了。
她本来就是为此来到高塔的，若只见了一面城主便再也见不到了，那可就太亏了。
又纠结了一天，云茴决定不再等，自己去城主那边看看。
她已经摸清了左笙的行动规律，只等左笙出门，便偷偷溜进房间里。
云茴提前在下一层的楼梯口蹲着，时刻观察城主房间门口的动静。
左笙从房间里出来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晚一点，而且房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撕裂了，还有怪物的吼叫声。
这些声音很快安静下来，云茴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听错了，接着，左笙便打开了房门，云茴面露欣喜，她等的机会到了。
可是……左笙手里正拖着什么，长长的头发，一个浑身漆黑的怪物。
血迹在怪物身下触目惊心地延申着，左笙推开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将怪物和自己关了进去。
就像有一片羽毛在云茴的心尖挑拨着，她纠结地看着城主房间半掩的门，又看向那扇血迹延申到的房门。
云茴贴到了墙角，她探头，湿润手指在窗户纸上戳出一个洞。
在房间里，她看到左笙放下手里的怪物，那怪物褪去周身的粘稠，只是一个苍白弱小的少女，她匍匐在地上低低啜泣着，向左笙求饶。
“对不起……求求您了，饶了我吧……”
那少女瘦弱的手臂从长长的黑发下面伸出来，抱住了脑袋。
平时文静温和的左笙，此时像变了个人，她冷着脸，脸颊上还沾有血迹，显然也不是她的。
她从角落的工具里拖来一柄沉重的斧头，接着又一只手拽过少女的头发，将她拽倒，用力朝她身上落下斧头。
就像杀猪分骨那般，伴随着少女的惨叫声，整个房间都被溅满鲜血，少女在斧头下被一块块分解了。
鲜血淋漓的左笙放下斧子，此时她的脸已经看不清了，但声音还是如往常般冷静。
“你不该从影子里出来。”
“……”
左笙恶魔般可怕的面容深刻地印在云茴的瞳膜上，她屏息着不敢呼吸，瑟瑟发抖。
等到那人关上房屋，脚步声缓缓远去，房间里安静下来。
云茴就像是大汗淋漓地噩梦一场。
可她看向房间门口，那刺目的大片血迹不似作假，浓稠的血腥气刺激着她的胃袋。
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她发现她已经打开了房门，地面上四散着碎肉血污，几块肢体安静地躺在地上。
云茴颤抖地，朝少女覆满了长发的脑袋走去，用手轻轻地捋开头发，少女紧闭双目，满脸血的面容却显得宁静祥和。
云茴皱着眉，同感到偌大的痛苦那般垂泪恸哭着，她用沾血的手抹去眼泪，导致脸上也脏了。
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女孩的亲人并不能保护她，或许是冒犯了城主，但她不明白平日里如此好说话的左笙，为何要这般粗鲁暴力地对待少女。
云茴一边哭着，一边将女孩的身体搬了过来，可那些尸块依然东倒西歪，不能拼接在一起。
云茴跑了出去，飞快在房间里找到针线，回到这里将女孩的身体重新缝合起来。
她握着那些冰冷的断肢，控制不住手抖，有时候泪眼模糊，看到眼泪从苍白的皮肉淌进暗红色的血肉里，她忍不住抬头问道：“你还疼吗？”
少女紧闭双目，并不能回答她。
日落将临，很快就要天黑了，她只好抓紧时间，把少女被砍断的大腿缝上。
云茴跪坐在地，擦着脸上的汗泪，这时她才好受一些。
天色彻底黯淡下来，房间里凉飕飕的，云茴也感到冷了。
她看向少女模糊不清的脸，“我再去给你拿些衣服来。”
可就在她扭头起身时，一只滑腻冰凉的手轻轻圈住了她。
“……”云茴像是豁然间惊醒了，全身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她甚至没有力气把尸体的手挣脱开。
“谔谔……”
她听到尸体沙哑地说话了。
像是被血痰卡住了喉咙，声音怪异刺耳，仔细听来，才发现几个组不起词句的字眼。
“……我……冷……”
“……别走……不……冷……”
“……”她冷还是不冷？
不对，原来她没有死，还活着吗？
被人砍碎了，还能活着吗？
云茴梗着脖颈，僵硬地缓缓回头，她能清晰地听到脖子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不知道此时是如何神情，在黑暗里，她也并未看清那少女是如何神情。
那时她已经被轻轻放开了，少女似乎是笑着，良久才找到说话的方式，声音里变得正常不少。
“云茴……我会报答你的。”
……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房间，又是如何和阿菊交换，在蜡烛房间里呆满了三个时辰，出来之后也没有吃饭一直酣睡。
就这么又过了一两日，云茴把衣服上的血迹洗干净，再去那个房间里，她发现那只是一个杂物间，甚至很多东西都放灰了。
特别是那把杀人的斧头，上面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没人动过。当时房间里全是血，也没有清洗过的痕迹。
除了有几块地板，是深沉的暗红色，那也只是木头材质的原因。
云茴拍了拍胸脯，认为是平日里太劳累，没有好好休息，导致的幻听幻视。
长教训之后，云茴也不再窥探烛火，上次所看到的恐怖场景让她十分抗拒，就算她的胆子再大，这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可若是没有烛火里的新奇景象打发时间，日子就格外难熬。
直到有一天，云茴在床边找到一根很长的头发。
不止一根。
她抬起脚，地板上的头发便缩回到床下面。
她蹲下来，往床底的黑暗看去。
那儿黑洞洞的，窄小狭隘的空间里，许多头发在悉悉索索地蠕动着。
云茴的心因为紧张狂跳起来。
她猛地伸手，抓向那些头发，柔滑细腻的触感穿过指缝，她碰到了某个人冰冷的皮肤。
“啊！好疼！”
床底下的东西发出惊呼。
云茴也吓得收回了手。
“对不起！”云茴紧张地道歉。
“是我的错，吓到你了。”少女闷闷地，停顿片刻后，床底下又想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黑暗中骨碌碌地滚出一个小东西，云茴瞪大眼睛，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外形崎岖的黄金。
它在阴影中闪闪发光。
云茴怔在原地，半响没有回过神。
床底下传来忐忑不安的细蚊声，“你，你会喜欢吗……”
“……”云茴眨了眨眼，“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的？”
床底下的声音回答：“房间里，还有很多……你喜欢的话，我再拿过来。”她似乎高兴了一点儿。
“是上次的谢礼，请你一定要喜欢。”她诚恳地说。
听到她的话，云茴的眼前闪烁过那些片段，满是鲜血的房间，少女四散的肢体，那握在掌心里，冰凉柔软，有着斑点的青白色皮肤。
“是给我的礼物吗……好……我很喜欢。”云茴磕磕绊绊地说。
“那太好了。”那声音十分雀跃，“能让你开心，好幸运。”
云茴低头瞥了眼黄金，她的嘴唇发白。
“你可以给我看看你的手吗？”
“我的手吗……”那声音似乎有些迟疑。
“当时你的伤很重，能活过来已经是奇迹了，”云茴顿了顿，还是放柔了声音，安抚着说道，“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好些。”
“……”
床底下悉悉索索地传来。
很快，一只青白色的消瘦手臂，从黑暗里缓缓探出。
云茴伸出手握住了它，似乎是她的手掌温度太烫，那只手想要马上收回床底下，云茴还是用力抓住了它。
带着斑点，冰凉的手，确实没有活人的温度。
“对不起……你可以再出来一点吗？”
“如果是你想要看到的话……”
那东西从床底下爬出来一点儿，手臂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云茴将她的手掌轻轻翻过来，沿着手臂内侧青色的血管，她观察得极其认真，视线逐渐往上走，那是一片暗红色的污血，一条针线拙劣的缝合痕迹，太过稀疏，伤口边缘肿胀得可怖，翻出内里灰暗血肉。
云茴表情严肃，认真地细看着。
她伸手从小臂抚摸过去，手臂传来细细的颤抖，它忍耐着，没有挣脱。
云茴摸到了手肘的伤口处，这一块被斧头整个砍断，拇指用力按压下去，只有表面被缝合了，内里依然全是碎骨。
“啊！”
少女痛苦的尖叫声让云茴回过神来，她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云茴只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个瘦弱的轮廓。
她感到非常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的话非常苍白无力。
就算在她眼前的并不是活人，也是是一只非常可怜的女鬼。
她怎么能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那人在床底下细细啜泣。
云茴非常懊恼。
她吞了吞唾沫，“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就算没有礼物，我也很高兴……”
“……真的吗？”那声音不可置信地问。
“嗯。”云茴认真地点头，“在这里，我也没有朋友，如果我们需要彼此，那你就来找我吧。”
“我们是朋友。”她重新高兴起来，又问道，“云茴，你喜欢我吗？”
“当然了。”云茴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山秽。”那人低低地笑了起来，发出虫蚁爬过般沙哑怪异的声音。黑暗中，头发沿着床柱一圈圈往上走，把云茴的床整个圈住了。
“你可别再……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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