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到新朋友是一件值得高兴庆祝的事情。
可是山秽的遭遇太过特殊，就算她不说，云茴也知道不能将她的存在简单地暴露出来。
云茴虽说没有什么力量，但她想要尽自己所能保护对方。
山秽会在夜里现身，和云茴说一会儿话。
每次山秽出现，都会给云茴带来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儿，有时候是黄金，玉镯子，玛瑙指环，翡翠簪子……各种漂亮的，一看就很珍贵的饰品。云茴把它们全都藏起来，在最下面的抽屉里。
和山秽在一起总是让她快乐，她不在的时候云茴也会独自回味这种快乐，逐渐飘飘然起来。
可诸多不幸也在接近她们。
不知从那一天起，左笙送来的食盒里不再有正常的食物。
有时候是前几天吃剩的饭菜，或是腐烂发霉的食物，肉里长了蛆，密密麻麻的让她看了头皮发麻。
云茴连续挨了几天饿，饿的不行了打开食盒，一条百足虫便爬到桌子上，云茴跌坐在地，久久没有力气再起来。
她不知道是怎么坚持来到蜡烛房间，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火光，片刻后，它们尽数歪倒，云茴咚地一声砸在地面上，已是不省人事。
沉重的敲门声响起。
随后，通往高塔内部的房门被推开，一团黑色的头发悉悉索索地爬进来，它来到云茴旁边。
“云茴，云茴。”
云茴被推醒，她迷茫地看着眼前披散头发，双手青黑的少女，一个激灵惊醒了。
“山秽……”她磕绊着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晕倒了。”山秽笑着说，“走吧，我带你去找吃的。”
“我是饿晕的。”云茴摸了摸凹陷的小腹，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头发，“可是我还不能离开……”
“嘘。”山秽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云茴干涸虚弱的嘴唇上，“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就像没人看到过我……没人知道你离开了。”
“这不行。”
云茴握住她的指尖，手掌温热，她无力地掀了掀眼帘，忽然伸手过去，撩开少女面前的长发。
她看到了一双纯净漂亮的金色眼眸，正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火光在她眼中汇聚成一条竖直的白线，像琉璃宝石，像某种动物的眼睛。
可它实在太漂亮了，没有人在意过的美丽，她轻轻地将头发撩拨至少女耳后。露出一张和阴森外表决然不同的，清纯白净的可爱脸庞。
她正笑意嫣然。
“云茴，跟我走吧。”
云茴最终还是受到了蛊惑，她与山秽一同离开房间，沿着楼梯往下走，不知为何，这次她感到很安心，不再害怕了。
挂着沉重锁链的房门在山秽眼里如同无物，那双瘦弱无力的小手轻轻一掰，云茴只听见嘎达一声，许多碎屑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她举着蜡烛看去，山秽便扬起了美好的笑脸。
“好了。”
山秽拉着云茴走进去，没想到里面还藏了一个幽深的山洞，没走几步，她踩到了泥土上。
松软舒适的土质，带着青草芳香的土腥气，清脆悦耳的山涧声忽地变大了。
她被山秽勾着手指，绕过墙角，洞穴变得豁然开朗，白色的溪流自最高处跌落，在小塘中溅起水花，紫色的小花盛开在岸边，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那儿模糊地飞舞着。
“好漂亮……”云茴久久未能回神。
“水塘里还有小鱼。”
云茴也来到岸边，果然看到水底下有活物游动。
两人在草丛里捡了树枝，废了好大劲才刺中两条鱼，便在岸边升起火来。
虽然干烤的鱼没有味道，但胜在饿的久了，而且肉质鲜美，刺也很少，两条鱼下肚，云茴才发现山秽在火堆对面捧着脑袋，笑吟吟地望着她。
“对不起，我一个人全吃完了，我们再去抓两条吧！”
山秽摇了摇头，“我不饿。”
云茴有些不好意思，“这次的礼物，是这个山洞？”
山秽点头。
她想了想，她确实不知道高塔上的水源在哪里，看来山秽也是花了很大代价才知道的。
云茴眼眶有些湿热。
“我很久没有看到外面的景象了，不知道安安怎么样……”她揉了揉眼睛。
她看见山秽沉默地望着她，火苗逐渐变得渺小，她站起来。
“山秽，我想帮你打理头发。”她从袖子里拿出翡翠簪子，绕到山秽身后。
“其实你很漂亮，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告诉过你。”
“照镜子就知道了，不要害怕水面上的自己。”
“你的眼睛好特别……”
云茴摆弄着手里柔顺的长发，山秽就像一个乖巧的玩偶，任她动作，云茴简单在她脑后编了一个发髻，将翡翠发簪固定住。她自己的手艺也不是很好，没有散开已经是最好的发挥了。
山秽绑好头发之后，前面的发丝依然是松散的，一些发丝垂落下来，不过现在已经能看到那张好看的脸了。
她专注地看着云茴，以往有着头发遮挡，视线不如现在有实质感，云茴还没欣赏多久便受不住。
她脸庞发热地低下头来，要掩饰什么那般说道：“我要回去了，山秽……”
……
规矩坏了一次就有无数次。
一开始云茴还会有罪恶感，现在她只等阿菊的脚步声走远，便来到另一扇门前，轻轻敲门，呼唤山秽的名字。
不用等太久，房门便会自己打开，瘦小的少女出现在黑暗里。在山秽眼里，那些上锁的房门便都成了神奇的传送法阵，可以去往岛上任何一个地方。
这一次是云茴在海边的小屋，云茴摘下窗边的贝壳送给山秽。另云茴惊讶的是安安也在这里，她哭着追着安安满屋子跑，黑猫到了山秽面前便不动了。
山秽把黑猫抱起来，两人抚摸着黑猫温热的皮毛。
“安安……你是真的吗？”云茴不禁问。
可她们来到外面，回到昏暗的高塔内，怀里的黑猫便又不见了。
云茴不禁面露失望。
这些门里面，是不是和烛火里的幻象一样，只不过她们可以进入幻象里，但不能带走里面的东西。
哒哒的声音响起，云茴恍惚地抬头，只看见少女的掌心躺着两枚白色的贝壳。
她惊讶地看向山秽。
少女低垂着眼帘，烛火在脸庞上投射出一片昏黄温暖的影子。
她知道那些东西是如何得来的了。
从海边小屋，李府，到热闹的集市……即使被困囹圄，云茴也品尝到了热腾腾的食物。
甚至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典礼，山秽和云茴坐在礁石上，远远观望着。
到后来，两人偷偷来到主城内。
“这些法力高强的鸟妖们，真的不会发现我们吗？”云茴既害怕又兴奋。
山秽说：“只待在影子里。”
主城外部是崎岖的洞穴和山石，但内部和高塔的结构一样，有着无比雄伟高大的宫殿，柱子一圈圈撑起石头，用规整的拱形支撑内部结构，许多鸟妖在上方飞翔，或是栖息在柱子后面。
璀璨繁复的花纹装饰着巨大宫殿的穹顶，云茴似乎来过这儿，那时也是这般仰望着鸟妖们，仰望着那高处的王座，漆黑孤寂的少年。
云茴不禁失了神。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掌自身后遮住了她的眼睛。
山秽在她耳畔轻声说：“不准看他。”
云茴在她掌心里眨了眨眼。
山秽忽然抓起云茴，她们像孩童那般，在最底层的阴影里狂奔起来。
“山秽！这样会被发现的！”云茴看见有鸟妖朝她们飞下来了。
“他们不会跟来。”
山秽回头笑着，她们奔跑的速度确实很快，在鸟妖即将撞过来时，两人已经挤到了石头后面。
云茴听到离得极近的风声，那只鸟妖没有撞上，利爪抓过岩石表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接着是俯冲而上的呼啸声。它走了。
“……”云茴捂着胸口，急喘着。
她看到山秽也跑得红了脸，看着她笑，一脸羞涩又幸福的模样。
“云茴，我在这里长大……可我一旦出现在阳光下，它们就像是发现了一条钻出泥土的蚯蚓……”
云茴听出她声音里的落寞和哀怨，不知如何言语。
忽然间，山秽被她扑倒在狭隘的石头缝隙里，她是何其用力，近乎要将她们一同陷进去。
山秽平静地与她相拥，似乎云茴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她感受到肩上的湿润。
她忍不住将人推开，又借着微光看到云茴眼角碎钻般的泪珠，便情不自禁地，将它们一一吻走。
眼角发痒，云茴又忍不住被逗笑起来，她用手一面遮挡着，不知为何没法面对离得极近的这人。
只好找话题引开了。
“那我是不是……还可以看到小时候的你？”
云茴话音刚落，二人便听见一串轻巧的脚步声从一旁跑走。
她们探出头，果然看见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瘦骨嶙峋的小孩儿。
黑色的长发，一瞥而过的金黄色眼眸，这不是山秽又是谁？
云茴好奇地跟了上去，却看到少女面对一条岩石缝儿蹲在地上，用手啪地抓住了什么。
她瞪大眼睛，那是一条漆黑的百足虫。
小山秽嘎吱嘎吱地嚼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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