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贵平靠在真皮沙发里,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雪茄,漫不经心地对站在一旁的小弟吩咐:“去街口那家老字号,买点甜点回来。”
话音刚落,旁边沙发背后面就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薛婉琳扒着布料边缘,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大份绿豆沙!”话音未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冒失,又“嗖”地缩了回去,只留下沙发套轻微的晃动。
薛贵平挑了下眉,嘴角似乎牵起个极淡的弧度:“再加一份绿豆糕。”
躲在沙发后的两兄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这几天薛贵平总像换了个人似的,前一秒还冷着脸处理事务,下一秒就能对他们的需求做出回应,这种反差让他们既好奇又有些不安。
薛婉琳悄悄拽了拽哥哥的衣角,用气音说:“他看起来就像电视剧里那种叔叔辈的帅哥,可是……”她顿了顿,想起偶尔撞见他处理事情时的狠戾,“好像不是什么好人,有点配不上干妈。”
十分钟后
薛翊然刚要抬手敲她的脑袋,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小弟拎着食盒进来,打开时还冒着丝丝凉气。薛婉琳立刻把刚才的顾虑抛到脑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盛得满满当当的绿豆沙。
“你们把红姐叫过来。”薛贵平把雪茄放到烟灰缸里,又朝两兄妹抬了抬下巴,“小翊,带着你妹妹过来坐。”
薛翊然拉着还在咽口水的妹妹走到沙发边,刚坐下,薛婉琳就迫不及待地端起绿豆沙,用小勺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绵密的豆沙混着冰碴滑进喉咙,甜丝丝的凉意瞬间驱散了午后的燥热,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谭红推门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她笑着走过去,看到茶几上的绿豆糕,伸手拿起一块:“琳琳很喜欢绿豆沙啊?”
“嗯!”薛婉琳用力点头,嘴角还沾着点豆沙,“我好久没吃过了,以前只吃过一次。”
谭红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把糕点放进嘴里
旁边的薛翊然闻言,在心里默默吐槽。前阵子住在旧宅时,管家几乎每天都端来绿豆糕,后来说吃多了寒凉,才改成一周一次。
这才过了一个星期,妹妹就说只吃过一次,倒也不算撒谎,顶多是选择性遗忘罢了。
“没关系。”谭红揉了揉薛婉琳的头发,语气温柔得像水,“以后想吃多少,买多少。”
薛婉琳用力“嗯”了一声,又挖了一大口绿豆沙。
这时薛贵平清了清嗓子,神色恢复了平日的严肃:“我考虑了一下,你们还是先请家教吧。现在去上学太动荡,我这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很难及时去学校接你们走。”
谭红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声音带着自然的亲昵:“倒也是。最近曲家那边乱得很,家产被瓜分得七零八落,暗地里的打打杀杀就没停过。”
“咯噔”一声,像是有块石头砸进了两兄妹的心里。他们都听过曲家的名字,那是曾经在这座城市里响当当的存在,如今却成了薛贵平口中“打打杀杀”的代名词。薛婉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鼻尖微微抽动,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我们可以有手机吗?”薛翊然赶紧开口,硬生生把妹妹的哭声堵了回去。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个家里的每句话似乎都藏着他们听不懂的危险。
薛贵平倒是没察觉到这瞬间的暗流涌动,干脆地答道:“这必须要有。”他转向谭红,“小谭,你带他们去准备一下,或者干脆去逛逛街,给他们买些日用品,也给你自己添几件新衣服。”
谭红笑着应下来,捏了捏薛婉琳的脸颊:“走,干妈带你们买新手机去,想要什么样的?”
薛婉琳吸了吸鼻子,把最后一口绿豆沙咽下去,看着谭红温柔的笑脸,心里的不安好像被冲淡了些。她偷偷看了眼薛贵平,对方正低头听着小弟汇报什么,侧脸在光影里显得轮廓分明,依旧是那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
薛翊然拉着妹妹的手站起来,指尖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他知道,不管是请家教还是买手机,都只是暂时的安稳。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冬至的清晨,窗玻璃上凝着层薄薄的白霜。薛婉琳抱着谭红的胳膊晃悠,辫子梢扫过沙发套,留下细碎的摩擦声:“红姐红姐,我们包饺子吧?以前在福利院 ,他们总说冬至吃了饺子,耳朵就不会冻掉啦。”
谭红看了眼坐在对面看报纸的薛贵平,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是我和你干爹都不太会啊。”
薛贵平翻过一页报纸,油墨味混着壁炉里松木燃烧的香气漫开来。他头也没抬,却接了话:“让人备材料吧。”
等面粉袋子和馅料盆摆上厨房岛台,薛婉琳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谭红捏的饺子总在边缘裂开个小口,像只漏风的嘴;薛贵平倒是学得快,只是包出来的剂子方方正正,更像块小砖头。小姑娘叉着腰笑了半天,最后干脆挽起袖子亲自动手,指尖沾着的面粉蹭到鼻尖上,倒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得多包点,”她突然停下手,眼睛转了转,“我想给孟砚之送些过去。”
薛翊然正在帮她递擀面杖,闻言动作顿了顿:“那个院子……”
“没事的,”薛婉琳眨眨眼,“我绕后墙走,不会被孟先生发现的。”
薛婉琳拎着食盒,熟门熟路地从角门溜进孟家后院,刚绕过那棵老槐树,脚步就猛地顿住了。
孟砚之跪在青石板上,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摊在身前。他父亲孟德江手里握着根乌木戒尺,正一下下落在他手心上,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这么简单的药方都记不住?医书背了三个月还磕磕绊绊,今晚别吃饭了,抄一百遍药经再说。”
戒尺落在皮肉上的声音闷响,孟砚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指尖在微微发颤。薛婉琳看得心尖发紧,直到孟德江甩袖离去,她才敢快步跑过去,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他手里:“快吃了,甜的就不难受了。”
孟砚之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又抬头看她,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薛婉琳把食盒打开,蒸腾的热气裹着饺子的香气散开:“我包的饺子,冬至要吃的。”
她顿了顿,忍不住问,“他总这样对你,你都不反抗吗?换做是我,早就跑了——他追累了,自然就没力气打了。”
少年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是将那颗糖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口袋。薛婉琳看他不动筷子,又催了句:“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得走了,不然哥哥该找我了。”
她把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转身跑开时,衣角扫过老槐树的枝桠,带落几片枯叶。
时光像指间的沙,簌簌地漏过。转眼便是几年,薛婉琳和薛翊然都到了上高中的年纪。可薛贵平递过来的不是入学通知书,而是两张去南洋的船票。
“小翊跟着我去历练,”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港口的船帆,“琳琳留在家里,跟着红姐学些账目。”
薛翊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比几年前高了半个头,肩膀也宽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薛婉琳却咬着唇:“我也想跟着去。”
薛贵平回头看她,目光锐利如刀:“外面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那几年的南洋,确实不是什么太平地。薛翊然跟着薛贵平见了太多明争暗斗,从码头的火并到商会的算计,手上渐渐沾了洗不掉的血腥气。
薛婉琳后来还是找机会跟了过去,第一次目睹枪战现场时,她蹲在巷口吐了半天,眼泪混着胃里的酸水往下掉。
“吐够了就站起来,”薛贵平站在她身后,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世上不是只有绿豆沙和饺子,想活下去,就得学会看这些。”
他教他们认人,教他们辨谎,教他们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也教他们在危险关头如何先自保。薛婉琳的性子被磨了又磨,从前会为了块绿豆糕雀跃半天的小姑娘,如今能面不改色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计算着利弊得失。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她还会偷偷拿出哥哥送她的那支竹制书签,摩挲着上面刻的“平安”二字——那是她偷偷藏起来的,属于过去的纯真。
薛翊然变得愈发沉默,却也愈发可靠。他看妹妹的眼神总是带着护佑,像是在守住最后一点柔软。
又是一个深夜,薛婉琳坐在灯下翻着旧报纸,指尖停在一则关于“曲家旧案”的短讯上。几年前谭红随口提过的瓜分与厮杀,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抬头看向窗外,月光带着咸湿的海味,落在她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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