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书包带的手心沁出薄汗，站在高一（三）班门口，第三次确认了门牌——没错，就是这里。
比原定开学日晚了整整两周，她像个闯入者，连校服都还带着新布料的硬挺感。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讲台上站着个穿米色衬衫的女老师，声音清晰又温和，正用英语讲解着黑板上的长句。
深吸一口气，她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请进。”
教室里三十多道目光“唰”地转过来，像聚光灯打在身上。薛婉琳下意识地挺直背，走到讲台旁，小声说：“老师好，我是新来的学生，薛婉琳。”
杨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笑意温和：“哦，是薛婉琳同学啊，我是你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杨敏。快进来吧，不用紧张。”她抬眼扫了圈教室，“你暂时先坐第四组最后那个空位，就在……齐景哲旁边。”
顺着杨老师示意的方向，薛婉琳穿过课桌间的过道，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她放下书包，刚要拉开椅子，旁边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缓缓抬起了头。
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微扬的唇角。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向她时，甚至还轻轻挑了下眉。
薛婉琳的呼吸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手里的书包“啪”地磕在桌腿上：“齐景哲？你怎么在这里？”
男生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声音压得很低，刚好够她听见，带着点戏谑的尾音：“那可真巧。坐吧，我的小同桌。”
“谁跟你是同桌！”薛婉琳几乎是咬着牙把这句话咽回去的，脸上一阵热一阵冷。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同班同学，还是她的邻桌？
她悻悻地坐下，拉开椅子时故意用了点力，发出“吱呀”一声。心里把老天爷数落了八百遍，这情绪上上下下的，是嫌她不够累吗？
她气鼓鼓地把课本掏出来，余光瞥见齐景哲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忍不住的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教室了？”
齐景哲指了指窗外，“那座桥，后面再绕个弯就是教学楼，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
薛婉琳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咔哒”一声裂开了。她为了找这栋楼，硬生生绕着学校的人工湖走了大半圈，累得差点瘫在路边，结果……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自己猛地掐断，脸颊憋得通红，活像只受了气的河豚，还是鼓着腮帮子的那种。
齐景哲一脸无辜：“你没问啊。”
“你——”薛婉琳抓起桌上的笔，差点没控制住往他胳膊上戳的冲动。
这时，齐景哲的目光落在了她书包侧袋里露出的一角上，那是个相机钥匙扣，挂着个小小的铃铛。“这是社团招新的礼品？”
薛婉琳立刻把书包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像护着宝贝似的：“要你管？不给。”
“切，”齐景哲嗤笑一声，“不就一个钥匙扣吗，也就你当稀罕物。”
“闭嘴，别跟我说话！”薛婉琳把头扭向窗户，假装认真看风景，耳朵却尖得很，能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整节课，她都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直到下课铃响起，才像松了弦的木偶，长长地舒了口气。
但安静没持续几秒，周围就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
“欸，那个转学生居然坐在齐景哲旁边啊……”
“她运气也太好了吧，齐景哲旁边的位置空了半个月了。”
“长得是挺好看的，眼睛好大……”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新来的吗。”
各种声音像小虫子似的钻进耳朵，薛婉琳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这时，她无意间抬眼，看见斜前方第三排，有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盯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温度，见她看过去，又飞快地转了回去，假装翻书。
薛婉琳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胳膊就被碰了一下。
齐景哲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转着笔，语气随意：“喂，小同桌我配合你拍照我应该获得我的筹码吧”
她瞪过去，却看见男生眼里闪着点促狭的光，像藏着星星。薛婉琳忽然觉得，这个迟到了两周的新学期，大概不会像她想象中那么无聊了——当然，前提是旁边这个讨厌鬼能闭上嘴。
薛婉琳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啪”地拍在齐景哲桌上。钞票边缘还卷着毛边，显然是被攥了很久。
“拿着。”她下巴抬得老高，语气硬邦邦的，“我这人特物质，没别的，只有钱。”
齐景哲挑眉看了眼钞票，又看了眼她紧绷的侧脸，没多话，伸手就把钱塞进了自己的笔袋。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不是——”薛婉琳反倒愣住了，“你还真收啊？”她本来以为这家伙会推搡两句，没想到接得这么干脆。
“为什么不收？”齐景哲转着笔，漫不经心地抬眼，“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
“你这人……”薛婉琳气结，手指点着他的胳膊，“真不要脸啊！”
齐景哲低笑出声，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圈：“总比某些人嘴上说物质，其实是想找机会骂我强吧？”
薛婉琳被戳中心事，脸颊发烫，抓起课本就往他头上拍：“闭嘴！”
一上午的课就在这样的拌嘴中溜走。下课铃刚响，薛婉琳的手机就在桌洞里震动起来，是孟砚之发来的消息。
【孟砚之】：新环境适应得怎么样？中午想吃什么？
薛婉琳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emmm……想尝尝你们食堂的菜。】
【孟砚之】：你在高一三班？
【薛婉琳】：嗯呢。
【孟砚之】：我现在过去找你。
【薛婉琳】：行
紧跟着又一条消息弹出来：【我在高二七班，以后有事随时找我。】
薛婉琳看着屏幕弯了弯唇，刚把手机塞回口袋，旁边就传来齐景哲的声音：“还不走？打算在这儿修仙减肥？”
“你什么脑回路？”薛婉琳白他一眼，“我等人不行吗？”
齐景哲扫视了一圈教室，附近那几个女生正打开精致的餐盒，里面清一色的蔬菜沙拉，叶子上还撒着黑胡椒。他摇了摇头，原本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食堂的话咽了回去——既然有人等，那就算了。
薛婉琳趴在桌子上，胳膊当枕头，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早起加上一上午的神经紧绷，困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她迷迷糊糊地想，就眯五分钟，等孟砚之来了就醒。
结果这一眯，就真的睡沉了。
五分钟后，孟砚之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趴在最后一排的桌上，头发乱糟糟地铺在胳膊上，呼吸均匀，嘴角甚至还微微翘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手指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婉琳？很累吗？”
薛婉琳在梦里似乎遇到了熟悉的抱枕，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蹭，胳膊一伸就想往人身上抱。
“啧。”孟砚之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下，声音压得极低，“想在教室里出丑？这里可是学校。”
“唔……”薛婉琳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眼神还有点发懵。看清眼前的人，她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坐直：“哦哦！哥，快走快走！”
孟砚之无奈地笑了笑，顺手把她散落在桌上的课本、笔一股脑塞进书包，拎起来就跟着她往外走。
食堂比薛婉琳想象中气派得多。亮堂的玻璃幕墙，原木色的餐桌，甚至还有专门的取餐通道，不像食堂，倒像个精致的餐厅。
“哇，你们学校食堂这么豪华？”她忍不住感叹，眼睛都亮了。
孟砚之走在她旁边，侧头看她：“想吃什么？酸甜排骨、酸菜鱼、麻辣豆腐……今天好像还有麻辣小龙虾。”
“麻辣小龙虾！”薛婉琳眼睛更亮了，像只被点亮的小灯，“我要吃这个！”
“行。”孟砚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找个位置坐着等，我去打。”
薛婉琳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孟砚之走向取餐口。他身形挺拔，穿着干净的校服，在人群里也很显眼。没过多久，就见他端着托盘走回来，上面放着一份红彤彤的小龙虾，一碗嫩黄的鸡蛋羹，还有一碗清亮的汤。
但他没直接把托盘递给她，反而在对面坐下，拿起一只小龙虾，指尖利落地剥起来。红亮的虾壳被剥开，露出雪白的虾肉，他把虾肉放进旁边的小碟里，又拿起勺子，将鸡蛋羹细细地拌进米饭里，最后从书包里摸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才把托盘推到她面前。
“可以吃了。”他站起身，“我去打我那份。”
薛婉琳看着面前剥好的虾、拌好的饭，还有插好吸管的牛奶，心里暖烘烘的，笑眯眯地点头：“谢谢哥！”
她正准备开动，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同学，请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薛婉琳抬头，是个女生，她点了点头：“可以啊。”
女生道谢后坐下，却没立刻吃饭，反而一直盯着她看。那目光太过专注，薛婉琳被看得不自在，夹虾的手顿了顿，转头问：“那个……同学，你看我干嘛？”
女生像是被戳破心事，试探着问：“你是曲知遥对不对？我是沈韵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曲知遥？”薛婉琳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你认错人啦，我姓薛，叫薛婉琳。”
“怎么会……”沈韵儿的声音低了下去，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来，像是不敢相信。
薛婉琳夹起一只剥好的虾，递到她嘴边，笑着打圆场：“可能我跟你那个朋友长得比较像吧。别想啦，吃饭吃饭。”
沈韵儿下意识地张嘴接住虾，看着薛婉琳熟练地把剥好的虾肉往米饭里拌，眼眶忽然就红了。——这是曲知遥以前最喜欢的吃法，把小龙虾肉拌进蛋羹饭里，说这样又香又不辣。
薛婉琳心里却“咯噔”一下。原来是她以前的好朋友，还有在课室那股莫名的熟悉感，难怪在教室里时，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就在这时，孟砚之端着自己的餐盘回来了，托盘里是简单的青菜和豆腐。看到薛婉琳旁边坐着人，他挑了挑眉，问：“这位是？”
“不知道呀，”薛婉琳扒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她认错人了。对了哥，你怎么吃这么素？”
孟砚之没理会沈韵儿的目光，看向薛婉琳，故意逗她：“嫌素？那你把你的虾分我点。”
沈韵儿看着孟砚之，眉头皱得更紧了。曲知遥的哥哥明明对虾过敏……难道真的认错人了
“才不要，”薛婉琳立刻把装虾的盘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我还没吃够呢，要吃自己去打。”说着，她夹起一只虾，转头塞进沈韵儿嘴里，“你吃，这个超好吃。”
孟砚之叹了口气：“你这是对雄性有意见，还是单独对我有意见？”
薛婉琳头也不抬，嘴里塞满了饭，含混不清地说：“嗯……其实都有。”
沈韵儿看着眼前斗嘴的两人，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眼前的女生明明有那么多和曲知遥相似的小习惯，可她的哥哥，她的名字，甚至她对虾的态度，都和记忆里的曲知遥截然不同。
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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