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战荣身死的巨大悲哀虽然让顾清林感觉到无比的悲痛与愤怒，然而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伤心。
虽然窒息感仍如潮水一般包裹着他，四肢也绵软无力到不能自己，可此刻他的大脑却是出了奇的冷静。就仿佛在脑海中凭空升起了一道屏障一般，将先前发生的一切自动隔绝在外不再触及，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抓住你。
顾清林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保持一定频率的深呼吸了一段时间，才缓慢的睁开眼睛，慢慢拿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因为太过愤怒而握紧的双拳导致指甲磨破了掌心。痛感犹如一辆老式的绿皮火车一般姗姗来迟，沿着神经逆向行驶，终于完成了他原本的使命。
何侍卫进屋时看到的便是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的顾清林，顺着顾清林的目光看下去，何侍卫的心中一惊，快步走上前道，“公子，你受伤了！”
顾清林抬起头看向何侍卫，稍微延迟了一秒的时间才认出了他是谁，随即便掌心向下虚握了双拳，“不碍事。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何侍卫还想劝他包扎一下伤口，然而对上顾清林过于冷静的目光，出口的话不由自主的换成了工作汇报的内容，“查到了两个人分别在给胡三公子的饭食和茶水中动了手脚。”
顾清林一蹙眉，“两个人？”
何侍卫又补充道，“饭食里下的是附子，茶水里下的是天花粉。这两样都是普通药材，我怀疑他们可能药理相克，已经让人去查实了。”
顾清林冷笑一声，“哼，也亏得他们不嫌麻烦。”
何侍卫道，“公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顾清林想了想，“如今安叔那边的身份也暴露了，隐藏在暗处的就只剩下你们几个，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暂时先不要参与了，隐藏好身份等需要的时候我会让人去旮旯胡同找你。”
何侍卫点头应下，见顾清林不再多言，想安慰几句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深深的看了顾清林一眼便准备转身退下。
又听顾清林在背后叫道，“何大哥！”到何侍卫转头顾清林才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何侍卫重重点了点才，这才去了。
看着何侍卫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清林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四肢，然后习惯性的边踱步边陷入了沉思。
逆党要杀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这并不稀奇。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不惜暴露卫一的身份也要刺杀自己？是因为觉的这次的机会难得，刺杀准备的无懈可击并不会暴露身份而且一定能够成功吗？
想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凡事都有万一，以逆党以往的表现来看，他们绝对不对做出这样武断的事情。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们不旦要除掉胡三公子，更要冒险除掉自己呢？
顾清林再次开始踱步，将思绪放宽，试图为脑海中所有的疑问都找出一个答案。
如今做为杀手，共有三批人马。杀死黑山豹一伙的是一波，半路截杀胡三公子的是一波，还有就是今天刺杀自己的这一波人。这三批人马有可能是一伙的吗？这背后到底又有多少人？他们归谁领导？平时隐蔽在哪里？卫一在这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卫一能在内卫司做到小旗的位置并不容易，按理说他留在内卫司时刻了解皇家动向的作用更大一些，为什么要在此时跳出来刺杀自己呢？难道杀死自己比卫一这样的人暴露身份还更重要吗？不，顾清林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重要，毕竟要刺杀自己以后还可以再找机会，而要想混入皇家的内卫司显然要比刺杀自己更难一些。
如果是这样，那么卫一此番的刺杀行为究竟为何？难道是为了混淆自己的视线？如果能够成功杀死自己最好，如果不能，也能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卫一的身上，从而忽略其他的地方？这样似乎也说得通。
正在思索间，沈安进了屋子。
沈安见顾清林此时已平静了下来又陷入沉思的样子，知道他定是在思索案情。可见他这样平静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刚想开口安慰几句，顾清林抬头刚好看到了他，抢先问道，“安叔，卫一醒了吗？”
沈安将安慰的话又咽了回去，点头道，“已经醒了，有两个人在专门看着他。”
顾清林转身便要向屋外走，“我去看看。”
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要不然，先休息一下，人已经抓住了，要审问也不差这一会儿。”
顾清林摇摇头，目光坚定，“我没事。”
沈安无奈，也只得带着顾清林去了关押卫一的地方。
卫一见到顾清林进来，只冷冷的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顾清林神色平静的与卫一对视了一眼，然后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就坐在了卫一的对面。他的目光轻轻扫过卫一的腿，卫一腿上的刀伤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包扎，此时已止了血。
再抬起头，顾清林的目光晦涩不明。他并没有急于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卫一。
卫一身份既然已经曝光，自然也没有再伪装的必要。被顾清林盯了一段时间略觉有些不自在，反倒是又抬头主动迎上了顾清林的目光。
然而只对视一眼，随之便是一愣。顾清林看向自己的目光虽复杂，却远比他想像的要冷静的多。他并未被仇恨冲昏了理智，竟然还能这样平静的坐在自己面前。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卫一觉的自己从顾清林的眼神当中甚至看到了一丝怜悯。就好像是在说，你真可怜。
可怜？
卫一目光一变，但随即很快冷静下来。他与顾清林打过交道，顾清林审案不同于其他人，他思绪敏捷，尤善攻心，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于是他咽下了原本想要说的话，看向顾清林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警惕。
顾清林看到卫一的反应，突然有些轻蔑的冷笑一声，终于开口问道，“杀了那么多人，你可曾想过自己的死法？”
卫一眯起了眼睛看了看顾清林，然后同样冷笑了一声，语气似乎很是随意，“早晚都会有这一天，我可没指望着能长生不老。”
顾清林点点头，“你倒是很有做为一枚弃子的自觉。”
卫一眼神微闪，随即道，“我们也算一起查过案子，我自认对你也算有点了解。不过你大可以收起你那一套蛊惑人心的做法，用不着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要杀要刮的尽管来吧！”
顾清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然后低头轻声一笑，“既然你这么说。。。。。。”
说完他抬头看向卫一，目光中冰冷一片，慢慢将手放到了卫一左腿大腿处的那一处刀伤上面。这伤正是前不久由他亲手所刺。
“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着“了”字的落下，顾清林猛的向下一按。原本已经止住了流血的伤口再一次鲜血如柱，瞬间染红了顾清林的手指。
卫一惨哼一声，额头上青筋爆出，霎时间便冒出了涔涔的冷汗。他咬牙看向顾清林，目光中如同淬了毒一般，充满了杀意。
顾清林毫不畏惧的迎向卫一的目光，竟然又是轻轻一笑。给人的感觉有说不出的阴险与狡诈。
“疼吗？”顾清林轻轻问道，边说边将手抬了起来，看了看沾血的右手，目光似乎又变得有些迷离，喃喃道，“原来手染鲜血是这样的感觉啊！”
一旁的沈安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已是目瞪口呆，只觉汗毛倒立。
这。。。。。。还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清朗正直，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眼中时常带着光的顾公子吗？都说人在经历重大变故之后经常会性格大变，这顾公子该不会就是这样吧？如果是这样，那等大将军回来该如何同大将军交待啊？
卫一自然也发现了顾清林不同于以往，剧烈的疼痛使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面前缓过这一阵钻心的剧痛之后，卫一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疯了！”
“疯了？”顾清林又是一声轻笑，低下头将手按在卫一的身上擦了擦，再抬头时早已神色如常。他对卫一道，“我若是疯了，此刻你便早已是一具尸体了，并且还是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然后他不理会卫一怨毒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帕子，仔细的一根一根擦拭着右手的手指，身体斜斜的靠向身后的椅背，再次开口，“你当然要死，但不是现在。你们费尽心血谋划了这样大一盘棋，我不过才刚刚开始破局，你还没看到我找出幕后真凶呢！”
卫一毕竟也是查办过不少案子的人，对于刑讯之事并非一无所知，伤口处的剧痛渐渐转为钝痛，他的理智也逐渐回笼，看着顾清林冷笑一声，反对他道，“今日没能杀了你是你运气好而已，”说完他又胡意试图激怒顾清林，“不过眼看着那么多人为你而死，可你还活着，不觉的愧疚吗？”
沈安闻言大惊，生怕顾清林再受刺激，上前一步厉声呵斥，“满口胡言，”又对卫一身后的人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了！”
顾清林却是摆了摆手，转头对沈安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又转回头轻轻对卫一道，“那你呢？手握屠刀的杀人者，你会觉的愧疚吗？”
卫一被顾清林的反问一噎，看着顾清林此时略带了一点悲伤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只好沉默以对。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会儿，顾清林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今年多大？”
卫一一愣，显然被问的莫名其妙，“你又想搞什么鬼？”
顾清林又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心怀鬼胎，怎么，连你们是连自己的年龄都不敢回答吗？”
卫一皱眉看向顾清林，停了片刻还是答道，“三十有二。”
顾清林点点头，“你老家是哪里的？”
卫一看向顾清林的目光更加的莫名，但也回答了，“老家不记得了，我是孤儿，打记事就在承天府。”
顾清林在听到卫一说起孤儿的时候心下微动，忽然有个念头窜入了脑海。他不动声色的又问道，“你成家了吗？”
这一次卫一停顿的时间更久，他看着顾清林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答案，然而未果，只又答道，“刀口舔血的日子，成了家也只是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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