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一个人飞到了纽约，她读着乔致知曾读过的学校，在曼哈顿走过他来时的路。
当初的苦心经营，如今也算是追平了里数。
其间乔致知去美国找过她几次，但她总是躲着不见。
那个时候，她很矛盾，在心里盼着他不要来，又盼着他来。
后来，他就真的不再来了。
最后一次，是一个阴雨天，她躲在公寓楼的窗帘后面偷窥他远去的背影。
猝然地，她想到在第一次撞见乔致知的那个白天，红螺寺算命先生给她的判词。
“太过钟情的人，往往需要习惯伤心。”
异乡人在天涯开启新生活。
没多久，钟晴遇到了另一位异乡人。
钟文景。
偶遇是在法拉盛，缅街。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小。
钟文景当年破产还完负债后便移民到了纽约，打算重新开始。
要说有遗憾，大概就是他父亲被判了无期，今生难再见面。
他见到钟晴的时候，钟情的小腹已经显了出来。
“你怎么不告诉他？”钟文景问。
钟晴窘迫：“他妈妈如果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钟文景不再接话，也没残忍对她讲打掉不是更好。
天涯落拓人，相逢更相识。
整个孕期，都是钟文景在照顾她。
他帮她租下安全私密的公寓，他亲自开车送她去学校，陪她去华人医院产检。
布鲁克林大桥上海风吹来。
八个月的时候，钟文景向她求婚。
钟晴说：“你不必这样。”
可钟文景笑笑，说：“要乔致知的儿子以后都管我叫爸爸，这感觉应该还不错。”
“何况，孩子也需要一个身份，不是吗？”
“父不详的孩子长大了总会艰难些。”
钟晴依旧摇头。
钟文景没有逼迫她，只是回首往事般地聊了聊当初。
他说：“当初你跟在乔致知身边，我有注意到你，你眼睛弯弯的，对谁都是一副好脸，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后来，你趁着乔致知不在跑来和我搭讪，还喊我钟大哥，你和我说，我们同姓。”
“我知道，你搭讪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我。”
钟晴顿在那里：“你不怪我？”
钟文景立在那笑了笑：“是我要和你说抱歉，我当初和他的过节，还把你给卷了进来。”
“他说得也没错，我是觊觎过你，也真想过用手段把你抢来，他不爽的时候我应该会很爽。”
“现在我想有个机会可以补偿你，照顾你。”
虽然在乔致知的世界观里，钟文景不是好人，但此时此刻，钟晴不会拿他当坏人。
怀孕九个月的时候，钟晴和钟文景于纽约登记结婚。
一个月后，她在华人医院产下一子。
钟文景入产房亲自为孩子剪去脐带，两人为婴儿取名：钟景擎。
孩子小名叫“山竹”，这是钟晴取得。
山竹宝宝一周岁的时候，他们在纽约长岛举行了低调的婚礼。
钟文景提前回了趟国，把她父母和妹妹接了过来。
挚爱的家人见证了她们的婚誓。
钟文景和她同伙，一起隐瞒着不能对外明说的秘密。
钟文景对山竹很好，也是个称职的父亲。
很多很多个夜里，哭闹的小婴儿多数由他照顾。
山竹会走路的时候两人一起养了一只猫和一条狗。
之后，钟文景重整旗鼓 ，在纽约开起了贸易公司。
创业的那几年，钟晴和孩子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他加油打气。
借着互联网的东风，公司慢慢好了起来，改制后又做起了快消品跨境电商。
但这不是王子和公主的童话结局。
婚姻中到处充斥着鸡毛蒜皮，无人幸免。
山竹六岁的时候，钟晴察觉，钟文景慢慢地不归家了。
对方是位华裔舞蹈家。
在真发现他出轨的那刹，她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也许是很多个迷离午夜里，他吻她后背时，她总无意识地呢喃：“乔致知，你别闹！”
这些年，她没有刻意回避有关乔致知的讯息。
她每年都会登录律协网站，律协网站会显示他的律师执照每年都有按时年检。
这么多年，他居然奇迹般地一直保留着律师身份。
他留在律协的照片也没换过，是当初他们一起去照相馆照的工作照。
西装，配红底。
没有争吵，她和钟文景和平地聊起了离婚事宜。
钟文景心生愧疚，但钟晴却告诉他：“不必愧疚，你帮过我太多太多。”
钟文景将公司股份划出一半归到钟晴的名下，每个月会另支付赡养费。
他总结陈词：“我知道，其实你爱惨了他。”
又问：“山竹还能不能继续叫我爸爸？”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钟晴哽咽：“当然，你永远都是山竹的爸爸。”
“阿景。”
“嗯。”
“我永远都会谢谢你。”
钟文景笑着为她擦去眼泪：“我也是。”
“谢谢你呀！小晴。”
2023年3月29日天涯论坛宣布停服。
见证了一个时代的门户网站终化作时代的眼泪。
钟晴回国是在这一年的五月。
其实很早就有打算回国，但被疫情打乱计划。
三年后，疫情对人类的影响逐渐变小，城市开始恢复活力，生活回归正轨。
久别的父母抱着外孙喜极而泣。
妹妹成了社会人，在疫情期间当机立断把她的传媒公司变成了MCN机构，走达人带货的路子。
好在，成绩还不错。
父亲在客厅教山竹下飞行棋，母亲在厨房边炒菜边数落：“你们姐妹俩，就没一个着家的，真是白养了一场。”
妹妹偷吃着炸好的圆子，钟晴抱紧母亲在笑。
生活，被时代的波涛推动着孤勇地向前进。
没多久，乔致知知道了她回国的消息。
一天夜里，给山竹讲完睡前故事，钟晴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申请，申请栏写着：“我是乔致知”。
两人再见是在湖南路。
地点是乔致知选的，微信上他说那刚好有他朋友开的咖啡馆。
回忆里，这家咖啡馆他们曾经一起去过。
她知道，他一样经历过一段婚姻，前妻为他生了个女儿。
单身父亲带娃，算赶了个当下时髦。
近年他也有绯闻传出，小红书和微博都能吃到和他有关的瓜。
当天，他牵着她女儿来到了咖啡馆。
他女儿很秀气，比山竹要小一岁，苹果脸蛋儿，古灵精怪的模样，嘴巴又甜，一见面就喊：“阿姨好！”
物是人非中，钟晴捧着小姑娘的脸说了句：“你好呀！”
小姑娘越看越讨人喜欢，顶着这么好的基因，当初纪长淮和他朋友抢着想和他结亲，不是没有道理的。
乔致知很难形容再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他从不是大方的人。
在看到她儿子的那瞬间，他第一反应是想上手把小家伙给掐死。
眉眼那么像她的小男孩是她和别人生的孩子，不与他相干。
活泼的小女孩难坐得住，喝完果汁后就嚷嚷着要出去玩。
乔致知招来熟悉的女服务员，拜托她照顾一下两个小朋友。
钟晴把山竹交到服务员手上，又叮嘱说：“钟景擎，你要好好照顾小妹妹。”
孩子们走后，乔致知放下咖啡杯，问她：“钟景晴，你儿子叫钟景晴？”
“嗯。”她点头应了。
“既然那么相爱，孩子的名字都融入了你们对方的字，为何还要离婚？”
“七年之痒总要熬过吧！”
钟晴多了一份坦然，也不辩解：“过不下去，就离了。”
“听说，是他先出的轨？在华裔圈子里找了个跳舞的？”
“你也就这点眼光！”
“嗯。”钟晴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讲：“我一贯眼光不好嘛，你知道的，渣男收割机。”
见她不上心，对面的人脸上再添一丝不忿，问：“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钟文景？”
“你明知道我和他不对付，为什么还要嫁给她？给他生儿子？”
“或者你在报复我，觉得给他生儿子好过给我做情人？”
“这是两码事。”他的咄咄逼人，她未能流畅作答，只说：“钟文景是个好人，也是个合格的好父亲。”
他反问：“合格到出轨？”
钟情不语，只是拿着冰夹往自己面前的水杯里丢着冰块。
冰块沉入杯底。
稍微冷静点后，乔致知转了话茬：“我当初去纽约找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说过那时候只是订婚……”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没人能回得去。”她打断。
乔致知随手点了烟，还没抽上便被钟晴阻止摁灭在烟灰缸里：“你女儿还在，别吸了，这是公共场合。”
他没再点烟，继而问出一个问题：“钟晴，我问你，你希不希望你儿子以后爱上像你一样的女人？”
她知道重逢时他会抛出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证明了他心底始终有她的痕迹，可是那又怎样？
他们不会有结果。
钟晴反问：“那你呢？乔致知，你愿意你宝贝在手心的女儿将来会遇到和你一样的男人吗？”
出于自私，人被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总是以缄默应对。
耳畔，咖啡馆里在播怀旧港乐《笑看风云》，因为双方的沉默，反倒衬出秋倌的独唱格外动人。
“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一笑风云过……”
未尽的故事好像都在歌里。
莫名的，钟情红了眼眶。
“你……有没有事？”乔致知把纸巾递了过来，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爸爸！”稚嫩的童声突然插入，打破僵局。
小姑娘跑来钻进了乔致知怀里：“爸爸，宠物店不好玩，我想去游乐城玩抓娃娃。”
乔致知安抚着女儿：“葡萄，你乖一点儿。”
名叫葡萄的小姑娘嘴巴鼓鼓的，不断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撒娇：“爸爸，你说了下午要带我去抓娃娃的，去晚了娃娃机就关了呀！”
钟晴看着他们父女，说：“你带她去吧，对小朋友食言不大好。”
乔致知一手抱起女儿，一手将搁在桌上的Cartier打火机顺手塞进了西裤口袋：“那我们先走了。”
“嗯，拜拜！”
小姑娘对她挥挥手：“阿姨拜拜哦！”
钟晴目送乔致知抱着女儿出了门。
等人走后乖巧的山竹钻进了妈妈怀里，他对钟晴讲：“妈妈，刚才和妹妹在隔壁宠物店玩，妹妹玩了一会儿，就要过来找爸爸。”
山竹抬头望着钟晴：“妈妈，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给爸爸打视频电话，我也想我爸爸了。”
钟晴为山竹戴上口罩，答应他：“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钟晴带着儿子走出了咖啡馆。
故人从来多歧路，君往潇湘我向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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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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