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没有眼白，太过漆黑了，以至于看上去像两个眼睛被剜去而形成的空洞，一直注视着会产生一种要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眼睛下面同样也惨不忍睹，像是黑色泪痕一样的不明物质自眼眶下蔓延，糊了满脸。
这样看上去，整个人都是黑沉沉的，黑色的眼，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衣服，就连面色都阴沉发黑。
有点可怕。
我对自己死去的模样给出这样的评价。
早知道看起来会这么阴沉可怖，我就不穿着一身黑来这里了，穿上那件白色的裙子不也很不错吗？还能给人留下明快点的印象。
对了，还要带上墨镜。把这双全黑的眼睛也给遮住。
现在这幅模样，肯定不会有人来给我开门的，我忍不住叹息。
算了，今天来都来了。况且进入这幢建筑的机会说不定是最后一次，生与死的缝隙并不是总让我有机可乘。
改变行头的事还是下次再说吧，现在先进去试试看。
迈入门槛的瞬间，灰尘与霉菌的味道扑面而来。借着白炽灯微弱的光，可以看到地板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大概是现在的我只有灵体的缘故，就算踏上去也不会激起任何灰尘，这真是一件好事。
楼道潮湿而冰冷，沿着石质台阶向上迈步，很快就到了一层。我走近其中一扇紧闭的铁门。
102——门旁挂着的门牌号如此写着，这就是我今天要拜访的第一户人家。
防盗门看上去很旧了，有许多地方都生了锈。这里的门似乎都是统一安装的，每一户的大门都一模一样，看不出住户的个性。我暗自期许对方是那种会相信一个有着全黑眼瞳、站在自家门前的陌生小孩儿的类型。
叮——咚——
门铃被按响了，发出令人怀念的老旧铃声。
门内迟疑片刻，传来了脚步声。对方似乎没有停下来查看猫眼，而是到达玄关后直接拧开了门把。
门扉缓缓敞开，与门框形成一个很大的角度。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他身穿白衣，背后的空间则是昏暗一片。明明傍晚已经天已经黑了，却没有开灯，看不清室内都有些什么。
能看见的只有他脸上茫然的表情，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落寞。
一秒，两秒，我等着他看清楚我的脸之后惊恐大叫，然后一把把门摔上。
我的手指已经做好了忍痛也要死死抓住门框的准备。然而男人始终只是维持着那个表情，面对着我呆滞地站着，面色与其说是深沉，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莫非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他看不见我吗？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就此打道回府时，从对面传来了略有不安的声音。
“您好…？刚才有人敲门吗？不好意思，我的眼睛不太好…”
“啊，是我敲的，这位先生，可以先让我进去吗？”
我心中了然，他大概是视障人士，因为看不见我的样子，所以根本不觉得害怕。这点倒是方便了我，总之，先糊弄他放我进去再说。
“欸？小孩子…？你不是这附近的孩子吧？现在这么晚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和爸爸妈妈走丢了吗？”
对方听见我开口说话，立马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循着声音的方向蹲下身子，皱着眉头看着我，或者说，是面朝着我的方向投以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视线。
好像是说盲人的听觉等感官会更加灵敏，他可能是因为听见了陌生的小孩的声音，从而判断出我并不住在这附近……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吧，他看起来心机不深，面相也纯良，应该不会怀疑一个小孩子说的话。
“嗯……不是，我的小猫丢了，它的名字叫露露，我追着它一直跑到了这幢楼房里，您有没有遇到它呀？”
我表演地应该是惟妙惟肖，句尾情到深处还染上一抹哭腔，像极了心爱的宠物走失而焦急落泪的孩子。
果然，男子听见这句话后摸索着伸手摸向我的脸颊，动作很轻柔，像是安抚小孩一样，想要替我擦掉并不存在的泪水。
黏腻的触感传来的那刻，我浑身一僵。
糟糕了，我忘记了我的脸上有……
“啊…”男子的动作也愣住半分，似乎很是吃惊，“你的脸上…”
“呃…嗯…这个是…”
我努力想编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我脸上半干未干的不明物质，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可能是死者用来营造恐怖感的统一妆扮吧。
“你流了好多泪啊，你现在一定很担心小猫吧…！”
男子没有一点怀疑的意识，甚至更用力地用手指抹掉我脸上的黑色泪痕。
“我会帮你一起找的，所以不要再着急了。”
令人安心的劝慰同指尖的温度一起传达到，这应该是独属于生者的温暖。如果我真的是个正在哭的小孩子，想必一定会在这样的安慰下镇静下来。
虽然我的目的是要带他走，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好人，善良的有些让我都有些愧疚了。
这算欺诈吗？这算欺诈吧…
虽然说我出现在这里引诱他们和我一起上路本身就是一场欺骗行为，但利用他人的同情心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算了，不管怎样去做，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后退半步，和他拉开点距离，男子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像是在问怎么了。
“谢谢你，大哥哥，但是我想先去楼上看一看，如果还没找到的话，我再来找您帮我一起找露露，可以吗？”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的脸，注视着那双没有焦点却很温柔的眼睛。他对我很好，可以的话我不想骗他。
“啊，当然好啊。等你找完的时候就直接在门口叫我吧，我会保持门缝敞开的。”
“嗯，谢谢大哥哥。”
和白衣男子告别之后，我转身向楼上走去。在楼梯拐角处，瞥见他依然站在门口，虽然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他还是用温和的目光跟随着脚步声，目送我离去。
他的身后依然是昏暗一片，我恍惚间想到，那大概是因为他不需要开灯。
第一个目标就这样轻松地得手了，甚至是他主动提出来要和我一起走的，顺利到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说不定今天的运势很好。再上去多拜访几户人家吧，就这么一直这么顺利的话，直接完成目标也不是不可能。
无论接下来成功与否，已经有一户人家得手了。时间还很充裕，再去看看也不要紧。等会下来的时候叫上白衣男子一起走就好了。
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等下该怎么糊弄过去我脸上的惨状，这是我唯一发愁的地方。唉，人死之后的样子怎么会这么惨烈…
还好不照镜子的话，我就看不见自己现在这幅尊容，要不然我怕是先要精神失常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