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丁一被发配到问罪台受审,传话的弟子来门口喊人时,司青临正在拾掇衣物,面不红心不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等到丁一一脸茫然地要出门,司青临忽然叫住了他,半垂着眼道:“丁师兄,做个交易。”
他让丁一咬死前日喝醉,死皮赖脸爬上了自己的床,而后便不记得发生什么。
作为交换,司青临会将往后一年的灵石俸禄全部给他,并且还承包衣物清洗。
丁一不仅是个懒汉,还是个财迷,毕竟是风月宗,酒后乱性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会罚,但也没到逐出门派的程度,于是他权衡利弊后欣然同意。
司青临背着行囊,似乎生怕卿舟反悔,马不停蹄去了红鸾峰。
红鸾峰有整整两个栖云峰那么大,中间断崖修有玉白色栈道,他跟着人事堂的师兄一路拾级而上,穿过几条栈道,路过几座十分气派的大殿前,最终到了一间小小茅屋前。
人事堂的师兄驻足:“宗主让你负责这几日红鸾峰上下杂扫,你可以去里面选取趁手的杂扫用品。”
司青临:“那宗主有没有说安排我住哪儿?”
师兄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朝茅草屋努了努下巴,理所当然道:“就这里啊。”
司青临:“………”
他忍住了回档的冲动,认命般带着行囊走进去。
正门低矮,他甚至要弯下腰才能不触碰到门框。
屋内更是杂乱不堪,扑面而来的灰尘,蛛网糊了他一脸,司青临心中哀嚎,面上却无比平静。
不生气,不生气。
他微笑着看向角落崭新的大扫帚和鸡毛掸子,头一次在心中痛骂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等到人事堂的弟子走后,他开始收拾床铺,等到好不容易将屋内打扫干净,司青临累得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昏昏欲睡,正要陷进梦乡时——
“哐啷”一声,门被踢开了。
他惊得一下从床上坐起,看见一名弟子左手手持长卷,右手端托盘,谪仙一般翩然而来,行至他面前后,一把将卷轴展开。
卷轴骨碌碌一直滚到门口,那弟子张口道:“这上面便是你这几日需要承担的事务,另外,师尊命我前来,唤你即刻去听音阁。”
司青临下意识问:“干什么?”
弟子:“师尊他老人家说,你既然要常住红鸾峰,也算半个他的弟子,拜师礼不能少。”
司青临:“……那他老人家还挺讲究。”
要不是为了下山,谁会眼巴巴凑上去!
罢了,npc而已。
他接过看起来比命还长的卷轴,还有那弟子手中的托盘,才发现托盘中是一件衣裳。
外头笼了一层月白色的纱,细看还带有海棠花纹,清冷又不失贵气,还有些许风骚,很符合海王宗主的人设。
司青临到屋内唯一的屏风后换好衣服,出来时那弟子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
在风月宗修炼多年,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然而长得如此绝艳却又不媚俗的男人他还真没见过。
难怪师尊还未传信给春华仙尊,便先斩后奏将人挖了过来。
但可惜栖云峰那边的人说他光有外表,体质却不太适合合欢宗,修炼多年仍是废柴,恐怕那方面有点问题。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司青临感到惋惜。
司青临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垂下柔软的眼睫:“……衣裳不合身吗?”
弟子赶忙否认:“非也!我总算知道师尊为何会收你为徒了!”
司青临听出了这话的深层意思,支着两只通红的耳朵跟着出门了。
天气炎热,宗门内花都开了,一派姹紫嫣红,峰内不许御剑而行,司青临只得沿着石阶走过去。
一路无话,直至行至断崖,前方弟子踩上玉白阶梯,霎时间山腰云雾訇然中开,露出玉阶全貌。
司青临几乎是被震撼了。
从前他只是在屏幕外操控人物行走,如今身临其境,不免微微窒住呼吸。
白玉雕柱,琉璃作瓦,飞檐处的龙身栩栩如生,仿佛即刻便要腾空而起。
他踏入长廊,听山中松涛阵阵,时有古钟声响,浑厚空灵。
心跳震如擂鼓,直到走到长廊尽头,水汽弥漫,司青临抬头看见飞流直下,一泻千里的瀑布。
以及旁边一棵遮天蔽日,开满絮状绯红花朵,叫不出名字的树。
面前的弟子领着他七拐八拐,最终走入那间被树冠掩去半边屋檐的大殿:“就是这里了,宗主在里面等你,你进去便是。”
于是司青临踏入殿内,一股清雅檀香扑面而来,殿内光线幽暗,仅靠几盏长明灯与雕花窗棂透进来的微光照明。
正中央的莲花座上,卿舟一袭绯色长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身后。他正执笔批阅卷宗,听见脚步声,缓缓抬眼。
那双凤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司青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按照先前弟子教的礼节,躬身行礼:“弟子司青临,拜见宗主。”
笔尖在纸面上停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卿舟并未立刻让他起身,而是不紧不慢地写完最后几个字,才搁下笔。
“抬起头来。”
司青临直起身,却仍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他能感觉到卿舟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如同实质般掠过月白纱衣上的海棠暗纹,最终停在他微颤的眼睫上。
“这衣裳,倒很衬你。”卿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看来本座的眼光不错。”
司青临耳根有些发烫,低声道:“谢宗主赏赐。”
卿舟轻笑一声,站起身,衣袂曳地无声。他缓步走下莲台,停在司青临面前。
然而就在此刻,殿内更里间却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宗主,我可以离开了吗?”
司青临忍不住一颤,悄悄瞥了那人一眼,就见那男修士衣衫不整,身上红痕明显。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司青临默不作声垂眼,听见卿舟回答说“可以”,又觉得对方目光始终还停留在自己脸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那人匆匆披了衣服离开后,冰凉的指尖忽然抬起司青临下巴,迫使他抬头。
四目相对,司青临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卿舟眼尾细微的纹路,以及瞳孔中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怕我?”卿舟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下颌,动作暧昧,眼神却冷静得像在审视一件物品。
司青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弟子不敢。”
卿舟又定定地打量了他几眼,终于松开他:“拜师礼你应当记得,我不用这么麻烦,你给我斟盏茶便是。”
司青临如蒙大赦,但很快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天爷,他只看过泡茶视频,没实操过啊!
卿舟好整以暇地倚倒在莲台上,静静地看着他。
旁边的茶壶已经准备好了,司青临心中七上八下,将自己一点点挪了过去,终于抓了一把茶叶,放到瓷杯中。
他跪坐茶桌旁,面色不动,将水炉中滚烫的热水浇到杯中。
然后开始刮沫。
百忙之中,司青临默念“存此刻,记此景”,而后眼前蓝光一闪而过,原本八个存档位点眼下已经占去了四个。
一时间殿内只余杯盖与杯身的摩擦声,卿舟似乎很享受此情此景,半眯上了双眼。
然而司青临就不这么享受了,接下来的摇香除非他有一双无情铁手,否则肯定被烫出两个水泡来。
他咬牙,忍痛抓上杯身。
随即正闭眼假寐的卿舟听到了“哗啦”一声,睁眼就见小茶壶和杯盖分离,倒在一边,壶中的茶也跑了出来。
司青临带着歉意朝他笑了笑,随后当着他的面,将已经掉到桌上的茶抓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拿一旁手帕将桌上水渍擦干。
卿舟:“………”
他没说话,司青临便以为蒙混过关了,他轻咬下唇,食指点住杯盖,握住杯身,开启新的步骤蝶舞。
这一步是最烫的,也是最难的。
他舞着舞着,就听见了瓷杯碎裂声响。
瓷杯落到地上炸成几瓣,一时间茶香四溢,司青临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敢去看卿舟的表情,无奈闭眼,压低声音道:“返回四号存档点。”
眼前的碎片消失不见,面前的茶杯完整如初,司青临丝毫没有注意到卿舟的表情和眼神与之前已经大有不同,他还在专注自己的茶。
这次就算再烫,他也没将茶杯摔到地上,中途不断搓手,终于磕磕绊绊,十分不易地泡好了一盏茶。
司青临膝盖跪得生疼,他揉了揉通红的指尖,端着茶杯转了个方向,面朝卿舟那边,准备起身侍奉。
他右脚抬起,正要借力起身。
谁知这天杀的衣裳下摆太长,他正好踩在了下摆上,左脚挣扎几下都不能挪动半分。
司青临一着急,重心不稳,狠狠往前栽去。
这样一来,手中刚泡好的一盏热茶便毫不意外地泼了出去——
卿舟眼眶微微睁大,他没想到此人如此胆大包天,即刻伸手掐诀,那茶才没泼到脸上来。
然而他很快觉得胸膛一片滚烫,低头一看,却发现还有漏网之茶洒到了衣服上!
卿舟脱口而出:“废物!”
他坐起身来,就见一抹殷红刺入眼帘——小废物点心的手正好撑在了茶杯碎片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司青临低声说了一句:“返回四号存档点。”
卿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这小废物还坐在桌前,看起来有条不紊地泡茶。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小废物泡完茶,跪到自己面前,然而与先前不同的是,这小废物要起身时腾出一只手捞起了身下的衣摆。
司青临平安起身,伸手将茶杯递了出去:“师尊请用茶。”
卿舟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干净清爽的衣裳,抬眼又看见他没有伤口的手心。
一瞬间,前几日无数次重复的事件都有了解答,卿舟心中的猜想也有了验证。
他接过司青临手中的茶,掩去眼中颜色:“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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