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府上已是竖起白帆，举家缟素，忙着筹办丧事，有阵阵哭声从府上飘来。
“笃笃。”燕璋扣响了门扉。
无人应答。
“笃笃。”
“笃笃。”
……
内里出来一个小厮，见二人并非往日熟客，语气格外不耐：“李府近日只纳吊丧，不接闲客。”
这个世界的看相与风水理论燕璋学了许久，唬人的话也是信口拈来：“令府公子之死事有蹊跷，吾观令府阴邪盘桓，阶前草枯，檐下光晦，恐有鬼怪作祟；府内也是阴气郁结，堂庑无光，久居恐损福泽。今日吾与友人游历至此，算是缘分，欲为你家老爷除恶驱邪，积攒阴德，也是好事一桩。”
扈黎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也不懂，只好在旁时不时点头。
小厮本想将他们打出去，却又忆起李文胜死时惨状，打了个寒噤，越发觉得毛骨悚然，也有点相信这番话：“等着吧，我去通告老爷。”
不到一刻钟，门内便出来两人，一人是方才的小厮；另一人衣着素服，看起来极为富态，五官臃肿，大肚便便，一双吊角眯缝眼，看人时眼神提溜转，一副精明之相——想必这就是李员外。
李员外观察二人一眼，见二人外表气质皆不出尘，觉得也不过是普通的人物，或许是骗子，冷声质问：“阁下尊姓大名？”
燕璋微微一笑：“此事老爷不信，又何必互通姓名？我们二人也自然与老爷作萍水相逢，有缘无分了。”
说罢，燕璋转身离去；扈黎也是牢牢跟紧。二人步履不急不躁，悠然自得，倒有高人风范了。
李员外眼中闪过迟疑，咬咬牙还是追上来，一副笑盈盈的讨好模样：“二位大师，方才小人多有得罪，望二人不记前嫌，可否再来小人府上探查一番。”
“那便去吧。”
一路上，李员外把近日之事细细道来：“……犬子性子虽有些顽劣，却也只是年纪太小不懂事，何至于此？那日只不过是言辞之间略有冒犯，那燕府的杂种便用了些鬼蜮伎俩，我儿……我儿他当晚便口吐鲜血，人事不省去了。这燕璋实是太恶毒，竟如此对待他……”
说着，抹了抹眼泪，但更多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看着十分沉痛，任谁见了都会同情这位可怜的父亲。
“我恳求县令大人抓他们下狱。这种恶毒之人，教他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足为惜，可怜犬子再也无法见到歹人伏诛……”李员外哽咽出声。
燕璋却说：“李员外心不诚。你儿分明是因被开膛破肚而死。”
扈黎在心中惊叹：「哇，燕璋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不过被开膛破肚……不知道是多大仇呢，人类应当很少这样做吧……」
李员外大惊，这件事外人可万不可能得知，脸上的泪水与沉痛瞬间收起，表情十分凝重：“大师何出此言？确乎如此，方才我只是忧心大师是听了外人只言片语来行骗的，多有得罪，望大师海涵。”
燕璋没有说话，反倒是扈黎幽幽埋怨：“这么说来，李员外其实心里清楚被抓的二人其实并非凶手。”
李员外对这话十分不满，但见其与大师同行，也不敢得罪，只是语气尤为不满：“大师或有不知，那燕璋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我儿回来已是一丝两气，他们给我儿陪葬也是苍天有眼。”
“到了。”
眼前正是李家祠堂，李文胜躺在棺材里，早早合了盖，屋内包括院内，一个人都没有。
扈黎皱眉，他鼻子灵敏，这里血气的味道格外严重。
燕璋却看出此地鬼气浓郁，那黑木的棺材更为严重，仇怨衰败的气息从中蔓延。与修真界的倒是大不相同。
修真界也有鬼气，不过只是一种鬼族的气息。鬼族吸收天地灵气转化为鬼气，可供鬼族修炼。
这个世界的鬼气却是由人死后的怨气转化而来，与生气相对，对人的生机有影响，人常接触鬼气，影响自己的运势，甚至可能死亡；另一种说法称之为阴气，因为若在太阳出现之时，阳气会高于阴气，“平旦至日中，天之阳，阳中之阳也；日中至黄昏，天之阳，阳中之阴也”，便是阳气旺盛的时刻。
这个世界的修习理论，世界观与修真界有极大的不同，不过也有相通之处，因此燕璋学习来也不觉吃力。利用修真界观气之法，他甚至做到了“开天眼”
燕璋略施小咒，防止扈黎被鬼气侵染。
“可否开棺？”燕璋问道。
“这……”李员外犹豫不决，眼中满是忌惮。
“员外若是害怕，便留我们便自行查看吧。”燕璋说话毫不留情。
李员外尴尬地笑：“大师这话说的，我怎么会怕呢？不过是担心扰了我儿的清净……”
燕璋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棺前，掀开棺盖。李文胜皮肤青白，双目睁大，五官狰狞，像是极惊惧而痛苦而死，以至死不瞑目。
他衣裹深红，腹部却是另一种红色，颜色略暗，像是血流出而结痂；燕璋以灵气为刃，破开这块布，内里一片血肉模糊，内脏也混混沌沌结在一块。
很显然，敛尸之人也不敢多看，草草收拾了。
燕璋面不改色，继续探查。
扈黎把脑袋凑过来瞧，看了会又嫌恶心，不过他倒是不害怕，幼时在野外吃鸡，他日日用自己的尖吻和爪子杀鸡，也没什么。
李员外又惊又怕，望见二人如此淡定，心下倒略镇静下来，退出祠堂外，朝二人拱手：“有劳二位大师了，小人这就为二位大师准备午食，以备二位不时之需。”
扈黎对这个很有要求，喊道：“多准备一点烧鸡。”
李员外无语，想说家中丧子不食荤，又想问大师怎也如此重口腹之欲；但又不敢说，先前已经惹得大师不快了，再质疑恐怕惹恼了大师。他忙退出去准备吃食了。
祠堂里阴冷，日光泻不进来，扈黎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他环顾四周，余光扫过角落之时，望见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燕璋，你快看那！”扈黎兴奋地指向那抹漂浮的红色身影，“是不是鬼？”
燕璋抬眸，确实是鬼魂，就是这个惨死的员外之子，此时正阴惨惨盯着他们，见二人望来，还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不过燕璋没有在意，他更在意另一件事：“你能看见鬼？”
扈黎嘿嘿一笑：“不清楚，这是第一次见呢。这里还有很多黑气我也能看见，我从前没见过这些——山中是没有见过，早溪村的祠堂里也是没有见过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燕璋看出他第一次见鬼很兴奋。
但原作中，扈黎是并没有开天眼的。书中扈黎在探案时的作用不大，也见不了鬼，通常是他撞鬼引得道士相救，反反复复，如同道士拖油瓶一般。
现下看来，许多事并不与书中描述的相同。
“一般情况，死者忌穿红，但也有其他情况。为了给横死者压煞，人们会为其换上红布。”燕璋介绍道，“不过，若是没压住煞，便会招致怨气，这鬼魂也会变成红衣厉鬼。”
像是为了佐证燕璋的话，屋内阴风大作，黑气流逸，那道红色的身影飘忽闪烁，一瞬间消失了。
扈黎感觉脖间有一抹凉意。
他不经意擦了一下，竟是暗红的血。
蓦然回头，一张青绿惨白的脸正冲他恶意地笑着，然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正要一口咬上。
“啊！”扈黎发出一声尖锐而短促的惊呼，瞬间跑到燕璋身后躲藏，闭着眼睛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速度之快，连燕璋都只能看到他的残影。
「好吓狐好吓狐，怎么这么可怕！这么丑的怪物，我还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呜呜呜……」
燕璋还以为他不怕呢，没想到只是不知道多可怕。
他抓住扈黎的手，以示安慰，另一只手向空中抛出一张符箓，霎时间，祠堂内平静如常，只是地上多了一只哀嚎的厉鬼。
这张符并不会杀害鬼魂，只是会令其稍恢复意识，否则没法沟通。
待他意识稍清，燕璋询问：“李文胜，你为何还留恋人间？”
燕璋当然不是关心他，只是为了刺激他，找出案情的真相。“是谁杀了你？你想报仇吗？”
“是……是……”李文胜似乎回想不起，不断呢喃，忽然，他整个灵魂一震，却又陷入更深的回忆之中。
眼前的鬼魂看上去却更为痛苦了：一切都在复现，被撕裂的躯体，淋漓的液体涌出，李文胜浑身抽搐，眼底尽是恐惧。
他浑浑噩噩，精神混沌，明明恨意滔天，却又因着生前的记忆胆怯不已。
燕璋抬手打上聚灵符。
残破的灵魂终于安定，也凝实许多。他哭着忏悔：“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平日作恶，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后悔了……”
他自顾自号哭了一段时间，见无人在意，只能讪讪地停下。又厚着脸皮，飘到二人面前，假意哭诉：“大师，您是青天大老爷，帮帮我吧，我家中好大一只鬼啊，我死有余辜，我父母，我的……我的美人们，该怎么办才好呀，他们可是无辜的——大师替我将那恶鬼除了吧。”
这个时候还不忘后院的美人，燕璋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急色之人。
“那还不带路！”扈黎快饿坏了，急声催促，不愿听这死鬼废话胡言。
鉴于扈黎方才被他吓到过，李文胜觉得他的话并不是很有参考价值。他扭头望向燕璋，燕璋冷眼相待，李文胜这才忙不迭沿着阴处飘出去了。
平旦至日中，天之阳，阳中之阳也；日中至黄昏，天之阳，阳中之阴也。——《黄帝内经·素问·金匮真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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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入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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