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齐州后,谢芜与惜灼茗往苏州赶路,途经一处荒村,恰逢暮色四合,便寻了间破败的农家借宿。
屋主是落第秀才权同休,面色蜡黄,病恹恹地倚在榻上。
他身旁站着个面色青白的短工,身形僵硬,眼底毫无神采。
“两位仙长莫怪,村中近来怪事频发,只剩我与雇工相依。”权同休咳嗽着说,“我这病缠绵多日,只想喝碗甘豆汤,可雇工迟迟不肯去买食材。”
谢芜正欲开口,却见那短工转身走向院角,折了一大把焦黑的树枝,在掌心反复揉搓。
树枝摩擦间发出“咯吱”的怪响,竟有细碎的黑屑簌簌落下,落在地上化作驱虫四散奔逃。他将揉搓后的树枝凑近灶火一烤,原本干枯的枝条瞬间变得温润,赫然成了甘草模样,却泛着一股淡淡的腐味。
“这甘草不对劲。”惜灼茗指尖凝起一缕灵气,轻轻一点,甘草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酷似人脸的轮廓。“是邪祟用阴物幻化,食之虽能暂缓病痛,却会被吸□□气。”
短工似是没听见,又从院外捧来几捧粗沙,双手使劲揉搓。
沙粒摩擦的声响刺耳,渐渐化作暗红,竟真的变成了豆子,只是每颗豆子都隐隐透着血丝。他将“甘草”与“豆子”丢进锅中,沸水翻滚间,腐味更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嚎。
权同休浑然不觉,端起汤碗就要喝。谢芜急忙拦住:“秀才且慢!这汤不能喝!”
她掏出三焦镜,镜光映向锅内,竟照出无数细小的魂魄在汤中挣扎,正是村中失踪的村民!短工猛地转头,青白的脸上裂开一道诡异的笑容,声音沙哑如破锣:
“仙长多管闲事,这汤,可是能让人‘痊愈’的好东西。”
“你不是凡人,是借幻物吸食生魂的阴祟!”惜灼茗长剑出鞘,剑光直指短工。
短工身形一晃,竟化作一团黑雾,黑雾中传来桀桀怪笑:“我本是荒村土地,被人用淤泥红漆箸镇住灵脉,只能靠幻化食物诱捕生魂续命。”
此时,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贩石灰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那汉子身着粗布衣衫,面容却忽老忽少,正是传闻中往来于草市的卢山人。他瞥了眼黑雾,淡淡道:“阴物幻形,终难长久。你以为用红漆箸镇脉,就能瞒天过海?”
黑雾凝成形体,怒道:“你是谁?为何坏我好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害了太多人。”卢山人从行囊中取出一包石灰,撒向黑雾。石灰遇雾瞬间沸腾,黑雾发出凄厉的惨叫,“这是纯阳石灰,专克阴邪幻形。”
谢芜趁机抛出阳符,符纸燃着金光,照向锅内。汤中的魂魄纷纷飞出,化作流光消散。
权同休又惊又怕,颤声问:
“卢先生,这短工为何要害我?”
“你雇佣他一年,阳气已被他吸食不少,若喝了这汤,魂魄便会被他彻底拘住。”卢山人不答此问,只解释道,“世间万物,唯有淤泥中的红漆箸与头发,药力难化,他便是靠红漆箸稳固幻形。”
惜灼茗长剑劈向灶旁的地面,剑光劈开一道裂缝,里面果然插着一根红漆箸。
箸身沾满淤泥,散发着阴寒之气。
他拔剑斩断红漆箸,黑雾发出一声哀嚎,彻底消散。
众人松了口气,权同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卢先生,我听闻你能预知祸福,不知我此番能否顺利返乡?”
卢山人沉吟片刻:“你虽遭邪祟所缠,但心地尚善,此番劫难后可平安返乡。只是切记,不可贪不义之财。”他转头看向谢芜与惜灼茗,“两位仙长,复州有户陆姓秀才,私挖阴钱,已引祸上身,你们可愿同去一看?”
谢芜点头:“自然愿意。只是那阴钱为何会引祸?”
“那钱瓮是前朝贪官所埋,被阴物附身,钱主本是三岁孩童,陆秀才私挖取用,已触怒阴物。”卢山人说,“隐形刺客常随阴钱而行,专杀贪心之人,其尸身隐而不见,极为诡异。”
三人连夜赶往复州,抵达陆秀才庄院时,正听见孩童的惨叫。
庄内一片狼藉,陆秀才的儿女倒在地上,双手抱头,面色青紫。陆秀才急得团团转,见卢山人到来,连忙跪拜:“卢先生,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该不听劝告,挖了那钱瓮!”
谢芜凑近钱瓮,只见瓮中铜钱泛着青黑之气,隐约有透明的影子在瓮口游走,正是卢山人所说的隐形刺客。
那刺客身形飘忽,能随意穿过墙壁,正对着孩童吹吐阴气。
“这隐形刺客是阴钱所化,靠吸食贪心之人的气血修炼。”惜灼茗踏禹步,长剑画符,“用阳符封锁瓮口,我来引它现身!”
卢山人补充道:“隐形刺客怕纯阳石灰,我来助你!”
他撒出石灰,隐形刺客果然现出轮廓,竟是个青面獠牙的虚影,嘶吼着扑来。谢芜抛出阳符,符纸化作金光缠住刺客,惜灼茗长剑劈下,刺客发出一声尖啸,化作青烟消散。陆秀才连忙将钱瓮重新掩埋,儿女的惨叫声渐渐平息。
“多谢三位搭救!”陆秀才惊魂未定,“我再也不敢贪不义之财了!”
卢山人望着远方,忽然道:“近日荆州白洑南草市,有伙盗匪借隐形术作案,我正要去处置。”他转头看向谢芜与惜灼茗,“两位仙长,敢一同前往吗?”
惜灼茗点头:“斩妖除邪,义不容辞。”
谢芜摩挲着桃木符,笑道:“正好见识一下隐形刺客的真面目。”
三人启程前往草市,夜色渐浓。
路上的雾气越来越重,隐约有脚步声在雾中回响,却不见人影。卢山人提醒道:“小心,隐形刺客已在附近,它们能穿过狭窄缝隙,神出鬼没。”
雾中忽然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谢芜与惜灼茗相视一眼,同时纵身跃出。
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脚下的土路湿滑黏腻,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泥土下蠕动。隐形刺客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利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擦着耳畔掠过,却连半分影子都看不见。
“屏住气息,它们靠人气辨位!”
卢山人撒出一把纯阳石灰,白色粉末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落在雾中竟泛起淡淡的青光,照出几处扭曲的黑影。
正是隐形刺客的轮廓,它们身形佝偻,手中握着泛着寒光的短刃,周身裹着浓郁的阴邪之气。谢芜依着惜灼茗教的“辨气术”,凝神感知雾中阴寒的流动,忽然抬手抛出三枚桃木符:
“在东南方!”
符纸燃着金红火光,精准撞上一道黑影。“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浓雾,黑影显出身形,竟是个面色青黑、双目空洞的汉子,胸口被符纸灼烧出焦黑的窟窿,倒地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这些刺客本是江洋大盗,死后被阴钱戾气附身,习得半吊子隐形术,专挑贪心之人下手。”
卢山人一边撒石灰标记黑影,一边喊道,“它们的弱点在眉心,那里藏着阴钱碎片!”
惜灼茗踏禹步,长剑挽起一道剑花,剑光如银蛇穿梭,直指一道正偷袭谢芜的黑影:“裂邪剑,专攻要害!”长剑刺入黑影眉心,一声闷响后,黑影体内飞出一枚发黑的铜钱,落地即碎。
“小心背后!”他话音未落,谢芜已侧身避开一道利刃。
她反手将三焦镜按在那黑影胸口,镜光穿透其身形,照出眉心的阴钱碎片,她顺势抽出腰间短匕,精准刺入,黑影瞬间溃散。雾中黑影越来越多,足有六七道,它们不再隐藏,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扑来。
短刃与长剑相撞,火星在浓雾中炸开,映出一张张扭曲的鬼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石灰快用完了!”
谢芜肩头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落在泥土上,竟引来更多黑影聚集。
卢山人忽然从行囊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数十根沾了朱砂的麻绳:“用这个!朱砂能破阴邪,麻绳可缚其形!”他将麻绳抛给两人,“我来引开它们,你们趁机绑住眉心有阴钱的核心刺客!”
卢山人纵身跃向雾中,撒出最后一把石灰,大喊道:
“盗匪余孽,敢与我一战!”
黑影果然被吸引过去,纷纷扑向他的方向。惜灼茗趁机拉住谢芜的手,低声道:“跟紧我,找最浓的那道黑影!”
两人在雾中穿梭,避开迎面而来的利刃,终于在浓雾深处找到一道身形高大的黑影,它周身阴寒之气最盛,眉心的阴钱碎片泛着诡异的红光。“就是它!”惜灼茗长剑缠住黑影手臂,谢芜甩出朱砂麻绳,精准套住其脖颈,顺势拉紧。
黑影剧烈挣扎,嘶吼着想要隐形,却被朱砂麻绳缚住身形,渐渐显出身形——
竟是个身着盛服、满脸横肉的汉子,酒气与尸臭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你们……不得好死!”他目露凶光,想要挣脱绳索,惜灼茗长剑已抵住其眉心:“交出阴钱母币,饶你魂魄不散!”
“母币……在草市的石灰窑里……”汉子挣扎着吐出一句话,眉心的阴钱碎片化作黑烟,身形渐渐透明。
卢山人此时也赶了过来,见核心刺客伏诛,松了口气:“阴钱母币是所有邪祟的根源,必须毁掉,否则还会滋生新的刺客。”
三人连夜赶往草市的石灰窑,窑内火光冲天,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窑中央的土台上,果然放着一枚拳头大的黑铜钱,正是阴钱母币,周身缠绕着无数细小的黑气,正是那些刺客的残魂。
“这母币吸收了无数贪心之人的气血,已经成了气候。”
惜灼茗长剑出鞘,“谢芜,用阳符催动镜光,我来斩碎它!”
谢芜点头,举起三焦镜,指尖沾了点舌尖血,抹在镜面上,镜光与阳符金光交织,化作一道光柱,死死困住母币。
卢山人往窑中添了数筐纯阳石灰,点燃后大喝:“纯阳之火,净化阴邪!”
火焰瞬间暴涨,包裹住母币。惜灼茗纵身跃起,长剑劈下,“咔嚓”一声,母币碎裂成无数小块,黑气在火焰中惨叫着消散。窑外的浓雾渐渐散去,天已蒙蒙亮。
草市的村民闻讯赶来,见刺客已除,纷纷向三人道谢。
卢山人望着远方,忽然笑道:“此番阴钱之祸已解,我也该启程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谢芜,“这是我整理的辨邪、破隐之法,或许对你们有用。”
谢芜接过小册子,郑重道谢。
权同休与陆秀才也闻讯赶来,带着村民送来的干粮与盘缠,执意要送三人一程。
“不必了。”卢山人摆了摆手,身形渐渐变得模糊,“世间邪祟,皆由贪心而生,你们守住本心,便是最好的护身符。”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石灰味。
谢芜与惜灼茗并肩站在草市口,望着渐渐苏醒的市集,耳边是村民的欢声笑语。“看来这天下的诡事,终究离不开‘贪心’二字。”
谢芜轻声道。
惜灼茗转头看她:“但只要有人守着正道,邪祟便无机可乘。”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尘土,“走吧,下一站,去看看荆州的韶石,听闻那里近日又有异动。”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踏上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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