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县的事了却后，谢芜与惜灼茗往齐州赶路，途中恰逢连日阴雨，便暂歇在城郊一座兰若寺。刚踏入山门，一股异常浓郁的桃香便扑面而来。
清甜中带着几分诡异的馥郁，不似寻常桃花香气。
寺中老僧见两人带着法器，神色微变，连忙迎上来：“两位仙长远道而来，快请进。这桃香是后山野桃所发，不值一提。”
惜灼茗目光扫过僧人的经案，瞥见案下隐约露出的桃核，尺寸竟如鸡卵般硕大，心中已有计较。他开口：“大师不必隐瞒，这桃香绝非野桃所能有。我听闻齐州境内有奇桃，食之饱腹，却恐藏有诡秘，不知大师可否如实相告？”
老僧叹了口气，引两人入禅房。
“实不相瞒，三日前我在后山荒榛中迷路，误入一处灵境，见数百株矮桃，枝干仅二三尺，桃香破鼻，便摘了几枚回来。仙长说得是，那地方绝非人境，奇泉怪石环绕，我还听闻昔日有人贪多摘了五六枚，竟迷了路再也没出来。”
谢芜指尖摩挲着桃木符：“我们随你去看看。”
老僧推辞不过，只得领路。
穿过五里荒榛，遇一条溪流，老僧解衣为筏，三人渡水后又涉过两道小溪，终至那处灵境。
果然见矮桃成林，香气浓烈得几乎让人眩晕，枝头桃子大如饭碗，色泽艳红。“小心，这香气有**之效。”惜灼茗取出玉珏，分给谢芜一枚，“含在口中，可定魂魄。”
谢芜慎重点头：“好。”
几人刚靠近桃林，谢芜忽然瞥见林中一道虚影闪过，竟是个身着红衣、头戴平顶头巾的人。她正要开口，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竟随着惜灼茗、老僧一同坠入一片迷雾。
雾气散去，眼前出现一条向东流淌的大河，河边人声鼎沸，皆是面无表情的虚影。
远处一座黄金碧玉桥横跨河面，桥上正有一人被红衣人领着前行，竟是齐州有名的明经赵业——传闻他仕途失意，忧郁成疾，已七日不省人事。
“这里是阴曹边界，那红衣人是司命麾下的引路吏。”
惜灼茗低声道，“赵业的魂魄被引到此处，怕是要受审。”
三人悄然跟随，过桥入城，进入一座官署。只见赵业正与一男子争辩，那男子竟是他的妹夫贾奕，两人为一桩杀牛案争执不休。贾奕拒不认罪，红衣人抬手一挥，一面一丈见方的巨镜凭空浮现，镜中清晰映出贾奕动刀杀牛、赵业倚门不忍的画面，贾奕顿时面如死灰，伏地认罪。
“这是业镜，能照见众生功过。”老僧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难怪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正说着，一位披褐披肩、戴紫霞冠的神像模样之人出现，厉声质问赵业：“你曾偷取鬓枣、头巾，还在滑州市场藏匿他人三升橡子，可知罪？”赵业浑身颤抖，连连叩拜认错。
红衣人又问：“可愿游上清仙境？”随即引着赵业往城外而去，三人悄悄尾随。
只见城外有激流奔涌，无数魂魄随水流漂入，赵业也身不由己被卷入。许久后，众人在一块巨石上停下，石上有青、白两条路径，红衣人化作两人，一引一催，带着赵业登上石崖。
前行数里，路旁生着奇异花草，红花飘飞，形如马勃的花绽开后大如碟子。
再往前，一道火海横亘天际，待火焰熄灭，一座大城出现在眼前，朱门红辉，仙女列队奏乐，端的是仙境景象。
“此处并非真的上清仙境，是司命设下的幻境，考验赵业的道心。”
惜灼茗忽然察觉不对，“那桃林的香气，竟是引魂的媒介！有人借灵境之桃，诱捕生魂来此受审，实则是想盗取魂魄中的功德！”话音刚落，城中忽然传来异响，原本祥和的仙乐变得尖锐刺耳，仙女们的面容也扭曲起来。
红衣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露出底下青黑的邪祟之气。
“不好，是邪祟冒充司命，借业镜、幻境之名，吸食生魂功德！”惜灼茗忽道。
闻言谢芜忙掏出三焦镜，镜光映出官署深处，一枚漆黑的令牌正在散发邪气，“那是拘魂牌，被邪祟篡改了！”
老僧又惊又怕：“仙长，这可如何是好？赵先生的魂魄要是被吸食，就再也回不来了！”
“业镜照的是实，幻境验的是心，邪祟虽能借器物，却改不了因果。”惜灼茗踏禹步，长剑画符，“阿芜，用阳符催动业镜，我去毁了拘魂牌！”
谢芜点头，抛出阳符，符纸化作金光融入业镜。
业镜光芒大涨，照向城中邪祟，那些扭曲的虚影发出惨叫，纷纷消散。惜灼茗纵身跃入官署，长剑劈向拘魂牌，黑气喷涌而出，被他一剑斩断。
引路吏的真身显露，竟是一只吸食功德修炼的玄狐精。
它嘶吼着扑来，却被业镜金光罩住，瞬间化为飞灰。幻境崩塌，三人重回桃林。赵业的魂魄飘然而出，面带清明，朝着两人拱手：
“多谢仙长搭救，我已知晓自身过错，这就还阳。”
说罢，魂魄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老僧望着桃林，心有余悸：“原来这灵境之桃，竟是邪祟的引魂诱饵。”惜灼茗摘下一枚桃子，捏碎后里面竟渗出一丝黑气：“此桃本是仙种，却被邪祟污染。如今邪祟已除，桃香也该恢复正常了。”
三人返程时，老僧忍不住问：
“仙长，那司命审案、上清仙境，都是真的吗？”
谢芜笑道：“因果循环是真，功过奖惩是真，但借正道之名行邪事，终会被识破。”
回到兰若寺时，天色已亮。
不久后便听闻，齐州的赵业苏醒过来，病愈后潜心修善，还写下《魂游上清记》，记述了自己的奇遇。而那片桃林的香气，也变得清甜纯粹，再也没有了引魂的诡秘。
两人辞别老僧，继续赶路。
路上，谢芜忽然道：“原来捉妖不仅要辨邪祟，还要明因果。”
惜灼茗点头：“心正则邪不侵，就像这桃林，仙种被污仍是邪，邪祟除尽便归真。”
风掠过树梢，带着清新的桃香，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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