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州那边,元旬与郎琼得到消息,齐齐出城至十里亭迎接,一同出来迎接的还有本州其他长官。元旬与郎琼站在队伍最前,远远就望见四架官驿中的马车在大道上列行而来。
郎琼笑指道:“来了,来了。”
元旬朝着郎琼并本处知州一拱手,郎琼忙拦阻,打趣道:“里面坐的是你的新娘子和大舅哥,此事可不宜谦让。”元旬笑笑,大步迎上前,郎琼与后面队伍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马车停在亭下,头车的车帘霎时被一个猛力掀开,应云手探出半个身子,看见元旬,开心挥臂高唤:“大旬。”
元旬见应云手仍是旧时习惯,全不似将要赴任一方的人,满怀欣慰又无奈,笑笑忙迎接到车下。两人见面只顾着笑,尚未来得及说话,后面紧随着又出来一个,竟是秦感。元旬本来被身影行动惊动,歪头看了一眼,立时又转过头去。
郎琼早从应云手和元旬两个口中将里面事的前世今生听个大概,今日一见元旬与秦感两个对视后神色才知不虚。这里面只他认得秦感,因此他抢上前爽朗笑道:“秦子通,终于又见你了。本来见了小阿手的信,我还担心你是否直接往宁绥军去,方才一见车后面那匹马,才知你果真也在。你的小辫子没有了,发髻终于梳起来,肤色也白皙许多,看着愈发精神了。”
秦感来不及多言,忙着介绍车中下来的第三人:“这位大人来自邓相府,我们在半途相遇,此番多亏有他才得一路顺利。”
大家纷纷上来相互认识,忙活好一通。应云手趁机领着元旬来到后车,冲着车里唤一声:“阿擎,下来。”
云擎听哥哥的话,一直在车里憋坐着,听得外面热闹也不敢吭声不敢动,得令立时掀开车帘,同他哥哥一样,见到熟识面孔也是一声欢快高呼:“大旬哥哥。”扶住元旬送过来的手臂,一迈腿跳下车,揽住元旬手臂不放,“你为何不穿官服,那样才有气势。”
元旬抚一抚云擎的囟门,逗趣道:“才一年多不见,竟跟你哥一般高了。你也是个淘气的,跟你哥一样就是不肯好好在家,这么远的路都要跟来。”
云擎不服气:“我才没淘气呢,一路上多亏有我护着我姐,逗她开心。”话没说完,就被应云手拉向一边,让出道路。
云练在车里躬身向元旬问好:“旬哥哥。”
元旬终于收敛神色,和缓道:“从咱们望江到卜州一路实在太过遥远,害云练妹妹舟车辛苦,下榻之处早已准备好,色色物件并使唤的人都齐备,只待云练妹妹到来。”说着指挥手下人护送新人并拉行李的车先行进城安顿下。其余的人边交谈边慢悠悠往回走。
一路进了卜州城,大家送应云手兄弟与秦感至下榻处,其余人皆慢慢散去,应云擎也由此地役吏陪着四处逛去,只剩下秦感、应云手、元旬、郎琼四人两两对坐。
应云手率先向元旬道:“怎么始终不见小时?他还跟我置气呢。”
元旬淡淡道:“他没跟出来,执意要留在京城。”紧接着又提防,低语道,“我一直疑惑难解,你们怎么会遇见邓相的亲信,他派人去那边做什么,可与望江有关?”
应云手忙解释一番。
元旬这才长吁一气:“原来如此。我有个心事,正要寻人,可巧你就上门自荐。来卜州之前我把所有钱都留给小时,足够他支撑一段时日,到卜州后我每月都去信询问,可他的来信上说的时而落寞时而热闹,总没个结局,我要他来卜州寻我,他宁死不肯,自从新年之后更是一封回信都没有。我的心里一直不踏实,正想着若有去京城的,替我看望看望。
应云手爽快道:“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我没有本事,京城里还有咱们同科进士,还有文远兄长的家人,当初大家彼此都见过,彼此都熟识,还有我那岳丈家,总能寻到他。”
元旬面露难色,一直摇头:“未必。答应我,到京城后务必打听清楚他真正的境况,不论好与不好,都如实告知我。切记一事,我担心家里惦记,一直跟家里说小时与我在一处,因此他还不知我要成亲,你若与他说起来怕是绕不过此事,可掂量些轻重,莫要激到他。”
应云手不住地点头应道:“放心。”
“还有”,元旬低声又道:“既提起来,少不得说一句。家里来信告知我望江那边所有事,我也去信安抚,宽慰家人说应家同元家一样都是望江本地人,知道远近轻重,便是你一时受蒙蔽,家中大人、族中老少必不会由着你胡闹。此事糊涂过去,也算万事大吉,你今后也谨慎些,尤其为官出仕的人,随便哪句话、哪件事被有心人拾取,就是一项罪,那些人知你正义,欺你善良,却不体谅你的苦处,功名来之不易,且再不会有第二回,务必珍惜。”
应云手笑推元旬道:“来时路上我攒了一肚子的气势,想要拿出个大舅哥的模样来,被你一顿啰嗦生生将气势消灭了。此事不算完,待我休整身心,好好酝酿酝酿。”
元旬只是笑:“这一路过来,我看你们俱是满面轻松,邓相的那位使者果真起了大用途,回去京城,务必要重谢,这个礼貌千万不可少。你一向糊涂,我少不得先提醒下。”
应云手这才想起来:“就是。你说的外面不太平,这位使者也说外面不太平,到底怎么回事?”
元旬淡淡道:“无外流民、盗匪,只要小心些,暂酿不成大祸,这些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你赴任去就都明白了。”
应云手若有所思,只是点头。
那一边郎琼见到秦感甚是开心:“我曾想着给家中去信,让父兄讨要你过去,谁知一来二去竟耽搁了,被狄毋峙捡去个大宝贝。”
秦感只笑笑,未说话。
郎琼仍道:“不是背后说人坏话,别人的小心眼都是窝藏起来的,这位狄都统的却是明目张胆的。你到了他的麾下,千万别着急显露自己的能耐,饶是如此,只怕他还要先压制你二年。在南疆,你可以不披甲上阵,越过阵去直插敌方,立大大的军功,可在狄毋峙那里是万万使不得的。”
秦感乖巧应道:“怀之兄放心,不论我去哪里,自然是听主帅调遣,万事循规蹈矩,任谁也挑不出我的错。”
郎琼意味深长道:“但愿如此。暂且熬过这三年,将来寻一个时机,我仍想方设法调你去北疆,到我大哥那边去,如今想要建立大功业,非北疆不可。”
秦感感激道:“多谢怀之兄百忙之中仍惦念我。却不知怀之兄到这里可还习惯?”
郎琼道:“从前只知背书苦,如今才明白人心浅深远非书中所载,还是书本来的直白。我曾去信给文远兄,他宽慰我说凡事不违本心即可,其余不必管他。”
秦感沉吟道:“何事令兄此等才华的都为难若是,怕不是自去年秋始的新政吧。”
郎琼不住撇嘴:“阿手的家书来得及时,你们去家乡躲了一年,正好避过初始的风头去。不过这一路过来,恐怕已得些风闻。”
秦感道:“那倒没有。因着元旬的信上说外面不太平,吓得我们一路从西至东只住官驿,所见也只有邓相的使者而已。倒是去岁秋,我同阿手在县衙见了邸报,只粗览一遍,未曾细读。睢川乃国土最西的州府,望江乃睢川最西的县,再往里就是高山及大江源,除却零星村落再不见人,实在是偏僻,消息难至,衙门办事懒散,胜在人口少,万般安稳,就是州府诸处长官也懒得巡视。”言及此,他忽恍然大悟,“阿擎的话没错,那些船果真都往望江方向走,根源竟在此。”他当即压低声音道:“弟问句大逆不道的话,可是新政出问题了?”
郎琼只是蹙眉摆手。
有本处各位长官、世家望族、好友知交张罗,成婚所需各色礼仪、器物用度、以及房舍人口全部齐备,静等新人到来,只待一朝吉日吉时。应云手与秦感却不能久待,京城那边还有自己的新娘子等候着,安顿好妹妹,两人与元旬、郎琼匆匆欢聚几日,日日宴饮不休,今日才算重逢,明日又作分别。临行时,郎琼、元旬、应云练仍旧送他们到来时下车的长亭。
应云手拉着妹妹不住口地细细叮嘱:“哥哥及父母虽不在身边,幸好元旬是自幼一起相看着长大的,比亲哥哥也不差,彼此脾气都熟知,口音也亲切,应不甚觉孤苦。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你有什么心事也莫要憋着,尽管告诉,这是他应当的。切记,你过来既是做了元旬的媳妇,更是一家主母,是元家二房长嫂,内庭的支柱,须将这一房屹立起来,而非一味迁就丈夫。眼时元时不在身边,他原比大旬略刁钻些,因着同日而生,对兄长少些恭敬,将来你见了他也不必害怕,拿出你长嫂并状元妹子的威仪折服他。有什么委屈,不要一味忍让,我们在京城不会滞留太久,待婚事成立时赴任,你近可给小感和阿擎去信,远可给我去信,只别想着我们忙不忙、麻烦不麻烦的就行,再忙再麻烦也抵不上亲姊妹重要。”
云练笑着答应道:“放心吧,阿擎都能离开家独当一面,我也行。就是,阿擎记得,去了京城好好听哥和小感哥哥的话,那边好些个大官都看着呢,别给家里丢脸。”
云擎道:“行啦,每每爹娘叮嘱哥,哥再叮嘱你,你又叮嘱我,我待要叮嘱阿绩,她太小听不懂,绕一个大圈最后总落在我这里,所有话敢情都是给我一个人说的。你只记得照料好自己就行,哥不是说了,谁敢给你委屈受着,你就给我去信,我必领兵来救。”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将离别之情减淡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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