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政局回到霄云路的公寓，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龙卷风。直到走进那扇熟悉的鎏金大门，梁昭薇还觉得手里那本结婚证烫得灼人，仿佛是个不该存在的异物。
江赋洲倒是显得很平静，甚至可以说，眉宇间凝练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快。他将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动作比往常多了几分随意。
他拿出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很快，梁昭薇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她点开微信，看到江赋洲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配图，只有简单至极的一句话：
“已婚。”
底下瞬间炸出一排排点赞和评论，大多是企业界的朋友和公司高管，清一色的“恭喜江总！”“江总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祝江总江太太百年好合！”
梁昭薇看着那些热情的评论，手指微微蜷缩。他没有发照片，没有提及她的名字，将她很好地保护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之外。这让她在茫然无措中，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也绝无可能主动公开。
“婚礼，戒指，或者其他你想要的仪式，”江赋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她的思绪。他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只要你想要，随时可以办。”
他的语气很认真，不像开玩笑。梁昭薇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温和。
“不…不用了。”她下意识地拒绝，声音有些干涩，“这样就…很好。”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需要空间理清这混乱的关系。一场盛大的婚礼和一枚耀眼的钻戒，只会让这荒诞的现实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江赋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强求。“随你。”他转身走向客厅，语气听不出失望与否。
这天晚上，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阿姨准备了比往常更精致的晚餐，餐厅柔和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用餐。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冷嘲热讽，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和。
饭后，江赋洲去了书房处理工作，梁昭薇则回到主卧，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江赋洲推门而入，他已经换上了舒适的深色家居服，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慵懒。他走到她面前，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光晕。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个丝绒质地的小盒子。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梁昭薇迟疑地接过，打开。里面并非她预想中鸽子蛋大小的钻戒，而是一枚极其简洁的铂金素圈戒指。设计低调内敛，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内部刻着细微的字母 “FZ & ZW”，以及今天的日期。
“暂时戴着。”江赋洲语气平淡，“不想引人注目的话，这个比较合适。”
他没有说这是婚戒，但意义不言而喻。这枚素戒，比他送出的任何一件奢侈品都更让梁昭薇心头震动。它不张扬，却带着某种郑重的承诺意味，悄无声息地套牢了她。
她拿起那枚微凉的戒指，指尖有些颤抖。江赋洲伸出手，自然地接过戒指，然后执起她的左手，缓缓地将它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分毫不差。
冰凉的金属触感逐渐被体温熨暖。梁昭薇低头看着手指上那圈简单的银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胀痛。七年前未曾得到的承诺，七年后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落在了她的指间。
“早点休息。”江赋洲没有多做停留，替她戴好戒指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体贴地关上了门。
梁昭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一夜无眠。
第二天回到公司，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市场部气氛凝重，因为江赋洲临时召集所有参与新加坡项目的成员，挨个进他办公室汇报方案细节。他要求极为严苛，几乎是鸡蛋里挑骨头。
好几个女同事红着眼圈从办公室里出来，显然是被毫不留情地训斥了。连一向干练的张薇总监，出来时脸色也不太好看。
轮到梁昭薇时，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江赋洲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常。他听着她的汇报，偶尔打断，提出问题，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丝毫温度。
当他指出她报告中一个并不算严重的逻辑疏漏时，连日的压力、昨日的冲击、加上此刻他毫不留情的指责，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梁昭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模糊。她慌忙低下头，想忍住，却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预期的更严厉的批评并没有到来。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江赋洲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质地柔软，带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冷香。
梁昭薇没有接，肩膀微微耸动，努力压抑着哭声。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
“是我语气重了。”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明显放缓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生硬的安抚，“这个点…问题不大，下去再核对一下数据就好。”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放低姿态，哪怕只有一点点。
梁昭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他紧蹙的眉头，那里面似乎不仅仅是工作中的不悦，还有一丝…无奈？
“出去吧。”他移开目光，重新走回座位，语气恢复了平静，“把眼泪擦干净。”
梁昭薇捏着那张带着他气息的手帕，慌乱地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她离开后，江赋洲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上，眼神复杂。他拿起内线电话，对秘书吩咐：“给市场部订些下午茶，安抚一下情绪。”
当精致的点心和饮品送到市场部时，所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之前的低气压被冲淡了不少。只有梁昭薇摸着无名指上那枚隐藏在肌肤下的素圈，心里清楚，这突如其来的“恩赐”源于何处。
他依旧严厉，依旧掌控着一切，但在那坚硬的冰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融化，渗透出一点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感情的提升，并非轰轰烈烈，而是在这细碎的、不为人知的瞬间，悄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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