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昕离开后的公寓，显得愈发空旷和寂静。那种无形的、由江赋洲的财富和冷漠构筑的压迫感，重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梁昭薇尽量缩减自己在这片空间里的存在感，早出晚归，将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中。与新加坡分公司的项目跟进成了她目前工作的重心，这让她有了充足的理由留在公司加班。
然而，有些交集却无法避免。
周五晚上近九点，梁昭薇终于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准备离开。整层楼几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磨砂玻璃后透出模糊的光影。
她刻意放轻脚步，走向电梯间。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挡住了感应器。门重新滑开，江赋洲站在外面，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松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怠。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迈步走了进来。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以及电梯运行时的微弱嗡鸣。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无声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梁昭薇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希望它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还没吃晚饭？”江赋洲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梁昭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嗯，准备回去随便吃点。”
电梯抵达一楼，门开了。江赋洲率先走出去，却在她准备走向地铁站方向时，侧头道：“附近有家宵夜，味道尚可。”
这不是邀请，更像是一个陈述句。但他停下的脚步，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梁昭薇僵在原地。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立刻逃离这种令人心慌的独处。但胃部传来的轻微绞痛，以及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想要了解他这些年生活痕迹的渴望，让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没有带司机，那辆显眼的跑车也不在。两人并肩走在已然安静下来的CBD街道上，霓虹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他步伐不快，似乎迁就着她的速度。
那家所谓的“宵夜”，实则是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订的顶楼餐厅酒吧。侍者显然认得江赋洲，并未查看预约，便恭敬地将他们引至一个靠窗的私密卡座。
脚下是北京城璀璨的夜景，车流如织，灯火如星河。这里视野极佳，甚至能远远望见朝阳公园那片静谧的黑暗，以及公园旁，那栋她暂居的、灯火通明的豪宅。
“想吃什么？”江赋洲将菜单推到她面前。
梁昭薇翻开菜单，那些精致的菜名和后面跟着的数字让她指尖微顿。她随便指了一道看起来最普通的意面。
江赋洲没看菜单，直接对侍者报了几个菜名，又点了一瓶矿泉水。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等待上菜的间隙，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梁昭薇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努力寻找话题打破僵局。
“允昕…她回到香港了吗？”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侧脸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她习惯了那边的生活。”
“你们…好像很少联系？”她鼓起勇气追问。
江赋洲转回头，看向她，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分开太久，没什么共同话题。她能照顾好自己。”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个不相干的商业伙伴。梁昭薇想起江允昕离开时微红的眼圈，和那句“阿哥其实好辛苦”，心里有些发堵。这对兄妹，明明血脉相连，却被时光和不同的境遇拉开了巨大的鸿沟。
“你当年…”她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一个人在美国，后来又创业，很不容易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他那段她缺席的岁月。
江赋洲端起水杯，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眼神晦暗不明。
“还好。”他回答得极其简略，仿佛那段筚路蓝缕的岁月不值一提，“只是明白了，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拿回来。”
他的话意有所指，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她明白，他指的不仅是事业和财富，可能还包括尊严，包括被她当年轻易“抛弃”的那份感情。
菜品陆续送上，摆盘精致如艺术品。梁昭薇食不知味。
“下周有个酒会，”江赋洲切着盘中的食物，状似随意地提起，“需要带个助理，你准备一下。”
梁昭薇抬头：“酒会？”
“一些合作伙伴和潜在客户。”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梁江集团的总裁助理，总不能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懂。”
他又将她拉回了现实，提醒她他们之间此刻最“正确”的关系——上司与下属。
“好，我知道了。”她低声应下。
晚餐在一种怪异而疏离的气氛中结束。江赋洲结了账，数字足以抵上梁昭薇两三个月的工资，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走到公寓楼下，夜风微凉。
“江赋洲。”在他即将刷开门禁时，梁昭薇忽然叫住他。
他回头，霓虹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斑斓的倒影。
“谢谢你…当年的项链，我还留着。”这句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江赋洲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得像夜色下的海，暗流汹涌，表面却平静无波。
几秒后，他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清：“一条便宜货，早该扔了。”
说完，他刷开门禁，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梁昭薇独自站在楼下，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初冬的寒意。
便宜货？或许在他如今看来，那条细细的银质项链，确实不值一提。
但那是当年的他，能给出的、最珍贵的全部。
而她保留至今，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那无法磨灭的、深藏在心底的情感？
霓虹闪烁，将她的影子孤单地投在地上。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这七年的时光和巨大的财富差距，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误会，和彼此紧紧封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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