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密而规律的沙沙声。考场里落针可闻,只有头顶老旧风扇转动时带起一点沉闷的嗡鸣,搅动着初夏午后燥热的空气。空气里弥漫着油墨、木头桌椅陈旧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林薇全部的感官都收缩在眼前这张雪白的数学模拟卷上。最后一道压轴题,函数综合,题干蜿蜒曲折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她的思维却异常清晰,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冷静地剖开题目精心设置的层层伪装。辅助线已经利落地添上,复杂的代数式在草稿纸上被拆解、重组,通往最终答案的道路就在眼前,只剩下关键的两步转换。
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汗水几乎要沁湿笔杆。快了,就快了。清华园那爬满藤蔓的砖红色校门,图书馆穹顶下浩瀚的书海,仿佛就在这最后几步演算之后,触手可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炸裂在死寂的窗外,紧贴着教室的墙壁。像一颗沉重的心脏猛地砸在地面,余音带着震动,瞬间撕破了考场紧绷的宁静。
“啊——!” 靠窗的几个女生被惊得短促低叫,下意识扭头望去。
整个考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细微的骚动涟漪般荡开。监考老师皱着眉快步走向窗边。
唯有林薇。
那声巨响撞入耳膜的瞬间,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零点一秒。但握着笔的手指,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悬在空中的笔尖,只是在那突如其来的噪音干扰下,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手腕沉稳地落下,力道均匀,笔锋锐利。一个清晰、完美的根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覆盖了草稿纸上最后那个等待被开方的数字。
答案,尘埃落定。
几乎在根号落下的同一刻,一股庞大而杂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凶狠地冲进了林薇的脑海!
《星光予你》……买股文……万人迷女主……三个男主……天之骄子……修罗场争宠……纠缠不休……学业崩盘……
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和冰冷的文字碎片疯狂闪烁、撞击:奢华的宴会厅水晶灯刺眼,英俊逼人的面孔带着势在必得的笑轮流逼近,争吵的碎片话语尖锐刺耳,最后定格在一张印着“退学通知书”字样的纸上,背景是破碎的清华录取通知书幻影……
“嘶……” 林薇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褪去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笔从骤然脱力的指间滑落,在刚写完的草稿纸上滚出一道狼狈的墨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猛地用手捂住嘴,指尖冰凉。
穿书?买股文?万人迷女主?是她?那个未来会被三个男人纠缠到失去自我、荒废学业、最后连大学都上不了的炮灰?!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比窗外那声篮球巨响更让她窒息。她死死盯着草稿纸上那个新鲜的、墨迹未干的根号,还有旁边被笔滚脏的复杂演算过程。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铁证——属于她的、实打实的解题能力!
“同学?不舒服吗?” 监考老师略带担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薇猛地回过神,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归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只剩下一点考试疲惫的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
“没事,老师,可能有点低血糖,我答完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平静。她迅速把答题卡和试卷整理好,压在草稿纸上方,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停在了她的桌边,带来一股清冽的、像是初雪松针般的冷调气息。
顾衍。育英中学的神话,学生会主席,本次模拟考的监考之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收拢着前排的卷子,视线却落在林薇桌角那张被笔滚脏的草稿纸上。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那道刚刚解完的压轴题过程。
“步骤跳了两步,” 他的声音不高,清冷得像冰泉滴落,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权威感,穿透了教室残留的细微嘈杂,“虽然答案正确,但中间的逻辑转折不够严密,严格阅卷会扣过程分。”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目光从草稿纸缓缓移到林薇脸上,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或者……请教?
林薇的心脏还在为刚才的信息冲击而狂跳,顾衍身上那股无形的、属于“天之骄子”的压迫感此刻让她感觉到的只有烦躁。她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找个角落彻底理清脑子里那团乱麻。
她抬起头,迎上顾衍审视的目光。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被学神点评的受宠若惊,也没有被指出错误的羞赧不安,只有一种纯粹的不耐烦,像在看一道挡在回家路上的、无关紧要的数学题。
“哦,知道了。” 林薇的声音平板无波,甚至有点敷衍。她迅速把自己的卷子和答题卡叠好,塞进笔袋,动作干脆利落得像是要逃离火灾现场。然后她抓起书包,看也没再看顾衍一眼,侧身就准备从后门离开。
顾衍伸出的、准备收取她试卷的手僵在半空。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错愕。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主动的指点,会得到如此……漠视的回应。
教室后门忽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
“哐当——!”
整扇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又猛地弹回,门框簌簌落下几缕陈年的白灰。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未散的汗水和阳光暴晒过的热意,蛮横地堵在了门口,瞬间挡住了所有光线。
深红色的篮球背心被汗水浸透,勾勒出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一头嚣张的短寸发茬根根直立,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像带着钩子,又野又亮,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教室,最终精准地钉在正要出门的林薇身上。
沈灼。育英中学的另一个传奇——以拳头和篮球场统治力闻名的校霸。
他显然刚从球场下来,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喘着粗气,目光带着灼人的热度,上上下下打量了林薇一圈,嘴角扯出一个张扬又带着点挑衅的弧度,声音洪亮得盖过了教室里所有的窃窃私语:
“喂!那个解根号的!”
全班的目光,如同聚光灯,瞬间从顾衍身上“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后门和林薇身上。空气凝固了。
林薇的脚步顿住了。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沈灼那张极具侵略性的脸,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校霸点名的惊慌,也没有半点被异性瞩目的羞怯。只有一种被打扰后的、毫不掩饰的厌烦,眉头蹙起,像是在看一个噪音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里,一阵极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如同背景音般,执着地从艺术楼的方向飘了过来。
那声音很特别,是硬质铅笔笔尖快速摩擦过粗糙素描纸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专注节奏,穿透了教室里凝固的空气。
林薇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朝窗外对面艺术楼三楼的某个窗口瞥了一眼。
明亮的画室窗边,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身影侧对着这边。午后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微微低着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颈项,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支炭笔,正专注地在摊开的速写本上快速移动着。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和专注的眉眼上,静谧得像一幅画。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楼下教室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浑然不觉。
陆星野。艺术班的才子,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绘画和温润如玉的气质闻名。
林薇的目光在那扇窗户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她脑子里闪过的不是对方惊人的外貌或气质,而是刚才信息洪流中冰冷的字眼:“润物细无声的关怀”,“用温柔渗透”……又一个麻烦源。
她猛地收回视线。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而来。考场、学神、校霸、艺术才子……三个风格迥异却同样耀眼的“男主”,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以一种戏剧性到极致的方式,完成了初次登台亮相。
集卡进度:3/3。
退婚流?远离主线?狗屁!这剧本是黏上她了!
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脑子里的信息碎片还在横冲直撞,胃里的不适感尚未完全褪去。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在恐惧和荒谬的废墟上轰然燃起。
去他的修罗场!去他的感情纠葛!去他的买股文命运!
她的手指,在塞满了试卷和笔记的书包侧袋里,急切地摸索着。指尖很快触碰到一张被反复折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发毛的硬质纸张。
她几乎是粗暴地将它掏了出来,用力在眼前展开。
纸张发出轻微的抗议声。蓝白相间的简洁设计,顶部是庄严的校徽,下方一行清晰有力的黑色大字跃入眼帘:
**清华大学招生简章**
那行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所有的混乱、恐惧和荒谬的迷雾!带来的不是眩晕,而是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
冰冷的恐惧退潮,翻涌的胃部奇异地平复下去。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渐渐清晰、沉稳,一下,又一下,重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坚定有力的节奏。
林薇的手指用力攥紧了这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种真实的、近乎锚定的触感。
她低下头,视线牢牢锁在那行字上,仿佛要将它们刻进瞳孔深处。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残余的苍白和慌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暗而执拗的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也要杀出血路的决绝。
她的目光,第一次主动地、缓慢地扫过眼前凝固的场景:
近在咫尺的沈灼,脸上还带着那副张扬又困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盯着张纸看。
几步之外,顾衍还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清冷的眼中探究和那丝未散的错愕交织。
艺术楼的窗边,陆星野的炭笔依旧在纸上沙沙作响,阳光落在他安静的侧影上。
三个风格迥异的顶级“男主”,三个巨大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漩涡中心。空气里无形的张力绷紧到极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她未知的反应。
林薇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战士在踏入角斗场前,磨砺刀锋的冷酷弧度。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浮华与纠缠的冰冷力量,砸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上:
“借过。”
“我赶时间。”
“刷题。”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没有再看任何人。攥着那张清华招生简章,像握着一柄无形的长剑,肩膀微沉,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点蛮横的姿态,直接朝着堵在门口的沈灼撞了过去!目标明确——门外的自由空气,和属于她一个人的、没有这些妖魔鬼怪的自习室。
沈灼显然没料到这个走向,被她撞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了半步。林薇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无形枷锁的箭矢,毫不犹豫地从那半步空隙中穿了过去。宽大的校服衣摆擦过沈灼汗湿的手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背影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迅速缩小,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一往无前的决绝。
留下身后教室里,一片死寂的真空。
沈灼还保持着侧身让开的姿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蹭到的地方,又抬眼望向那个迅速消失的背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货真价实的、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骂人的“操”卡在喉咙里,硬是没吐出来。
顾衍终于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一下。他垂眸看着林薇空荡荡的座位,又抬眼望向门口,清冷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复杂的波澜,是探究,是疑惑,还有一丝被彻底、完全无视后引发的……前所未有的兴味?他薄唇微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艺术楼窗边,陆星野手中的炭笔,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画室明亮的窗户,遥遥落在那道消失在楼梯转角、决绝而去的背影上。阳光落在他温润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温柔忧郁笑意的眼眸里,此刻却沉淀着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光芒。片刻后,他才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速写本。纸上,刚刚勾勒出的,不再是校园风景,而是一个伏案疾书的模糊侧影,马尾辫的线条带着一股绷紧的、倔强的力量感。笔尖在纸面悬停片刻,最终没有继续落下。
教室里落针可闻。风扇单调的嗡鸣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林薇一路冲下楼梯,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有力地搏动着,咚咚,咚咚,敲打着肋骨,但不再是恐惧的鼓点,而是冲锋的战鼓。初夏温热的风迎面扑来,吹拂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
她一口气冲出教学楼,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脚步却丝毫未停,目标明确地朝着图书馆的方向。
手心里,那张被汗水微微濡湿的清华招生简章,依旧被紧紧攥着,硌着掌心的纹路。
她深吸一口气,混合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力量。混乱的信息流在脑海中沉淀下来,穿书的荒谬感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反复锤击,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最终化为熔岩般滚烫的信念,烙印在意识最深处:
**清华。**
**我来了。**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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